夜更深了,风却未再停歇。那书院檐角的孤灯在微光中轻轻摇曳,火苗忽明忽暗,仿佛承载着千年的呼吸与低语。少女仍立于案前,手中《焚玉记》紧贴胸口,像是护住了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先生,”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如果……如果她能活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老先生缓缓起身,踱至窗边,推开木棂。月光如练,洒落庭院,照见石阶上斑驳的苔痕,也映出他眼角深陷的皱纹。他凝视良久,才道:“你说她若活着?”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遥远:“她或许不会住在宫里,也不会穿金戴银。她会住在一间小院,门前种一株海棠,屋后栽几竿修竹。每天清晨起来,咳嗽几声,喝一碗药,然后坐在书桌前批阅奏章、修改律法、审阅学子策论。她依旧体弱,依旧爱哭,可眼神坚定,言语锋利。她不再为谁而活,只为那些还不能说话的人发声。”

少女听得入神,眼眶渐红。

“她会遇见许多反对者,有人骂她是‘牝鸡司晨’,有人说她僭越礼制,甚至有御史联名弹劾,说女子干政必致天下大乱。但她不辩解,只冷笑一句:‘你们怕的不是我掌权,是怕以后人人都敢开口。’”

老先生转过身,目光如炬:“她不会停下。她要改科举,废贱籍,设女子学堂,让农妇也能识字算账;她要建监察团,不论出身品级,凡有冤屈皆可上达天听;她还要推行‘均田令’,使无地者有田耕,流民得以安身。她做的事,不是为了自己青史留名,而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少一点不公,多一分希望。”

“可这样的人……真的能在世间活下去吗?”少女低声问。

老先生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她死的时候,是真的死了吗?”

少女怔住。

“她的肉身走了,可她的意志还在走。你看今日女童入学、寒门登科、边疆设塾、朝堂列卿??这些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一个个曾听过她名字的人,把她未竟之路继续走下去的结果。她没死,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他走到少女面前,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而你,也是其中一个。”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动。

“我?我只是个无名小辈,连功名都未曾考取……”

“可你愿意问这些问题。”老先生打断她,“你愿意怀疑、思索、追问值不值得。这就够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坏人太多,而是好人太多选择了沉默。你没有沉默,所以你已经是她的一部分。”

窗外,风忽然大作,卷起满庭落叶,吹开半掩的门扉。那一瞬,案上的《焚玉记》自动翻页,纸张沙沙作响,最终停在一页空白处。

奇异的是,那白纸上竟渐渐浮现出墨迹,字迹清瘦娟秀,似曾相识??

>**“后来者不必完美,

>只需勇敢。

>不必强大,

>只需不肯低头。

>我不能看到终点,

>但我信你们终将抵达。”**

少女惊呼:“这是……她的笔迹!”

老先生却神色平静,只轻声道:“不是显灵,是共鸣。当一个人真正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跨越生死的对话便开始了。”

话音落下,风骤然止息,庭院一片寂静,唯有檐下铜铃余音袅袅。少女低头凝视那行字,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触到了百年前那只执笔的手。她忽然想起幼时祖母讲过的故事??林小姐临终前一夜,伏案疾书,咳血染红三尺稿纸,仍不肯搁笔。太医劝她歇息,她只摇头:“我若停笔,便无人替他们说了。”如今这行字,竟与传说中她最后遗言的笔意如出一辙。

“先生,”少女声音哽咽,“我总觉得……她就在附近。”

老先生闭目微笑:“她从未远离。你看这书院,每一块砖、每一本书、每一个念出‘民为贵’的孩子,都是她的回声。她不在碑上,不在庙里,而在人心深处,在每一次选择说真话的瞬间。”

少女缓缓跪坐于地,将《焚玉记》捧至额前,如同奉持圣物。她忽然明白,这本书之所以名为“焚玉”,并非因它曾被烈火吞噬,而是因它象征着一种燃烧??以己身为薪,照亮幽暗的世道。那场大火烧毁了她的躯壳,却点燃了无数后来者心中的火种。

“我想……我也该做点什么。”少女喃喃道。

“你已经在做了。”老先生轻叹,“你在这里问问题,就是反抗沉默的第一步。当年林小姐也是这般年纪,坐在灯下读《孟子》,读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泪流满面。她问:为何百姓如此卑微?为何女子不得言政?为何穷苦之人连字都不识?她没有答案,但她决定去找。”

少女抬起头,眼中已有星火跃动:“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从最小的事开始。”老先生道,“教一个不识字的女孩认字,为一句不公的话发声,抄一本被禁的书,写一篇没人敢写的策论。不必惊天动地,只需坚持说‘不’??对压迫说不,对谎言说不,对冷漠说不。”

他指向窗外那株老海棠:“你看见它了吗?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园。有个奴婢之女偷偷在此种下一株花苗,被人发现后打得遍体鳞伤。可第二年春天,花开了。第三年,又有人来种。如今,它已成林。改变从来不是一声惊雷,而是一粒种子,在黑暗中默默扎根。”

少女站起身,走向那扇敞开的门。夜风拂面,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她望向远处,仿佛看见无数身影在历史长河中前行??江南茅屋中教书的宝玉,边城义塾里的女校尉,翰林院中执笔批奏的柳明澜,还有那位在雪中抚琴的十二代孙女……他们皆非完人,却都曾在某一刻,选择挺身而出。

“我愿成为那株野菊。”少女轻声道,“不争春色,只守本心。”

老先生含笑点头:“你已是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钟声,悠远绵长,似自地底升起,又似从云端落下。那是双玉书院每日子时鸣响的传志钟,专为纪念林小姐而设。钟声响起之际,全国七十二所文贞学堂同步诵读《焚玉记》首章:

>“吾生虽短,志在万里;

>吾身虽弱,心系苍生;

>吾言或微,誓不缄默;

>吾命将尽,火种不熄。”

少女闭目聆听,任钟声洗过灵魂。她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温热,低头一看,那本《焚玉记》竟自行翻开,内页夹着的一片枯叶正泛起淡淡红光,宛如血脉复苏。她颤抖着取出叶片??正是黛玉当年枕下所藏的那片海棠叶,据传沾过她的血与泪。

叶脉之上,浮现细密文字,如蚁行般缓缓显现:

>“妹妹,你来了。

>我知你一路艰辛,步步荆棘。

>但请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走。

>我的泪,你的汗,她们的血,

>都汇成同一条河,流向光明。

>莫惧,莫退,莫忘初心。

>??姐姐留”

少女失声痛哭,跪倒在地。原来穿越百年的不只是信念,还有那份深埋于灵魂中的姐妹之情。她终于明白,自己并非偶然读到这本书,而是被选中之人??被那些逝去却未消散的灵魂,亲手托付了使命。

老先生静静伫立,未加劝慰。他知道,此刻的泪水,是觉醒的洗礼。

良久,少女擦干眼泪,将海棠叶小心夹回书中,郑重合上。她转身面对老先生,深深一拜:“弟子愿承此志,不求名,不避祸,但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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