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龙庭殿内,十二扇蟠螭铜门在晨曦中轰然洞开,门外层层汉白玉阶如同叠雪的龙脊,阶下青铜列鼎中残余的冷灰随风飘旋。殿内金砖铺地,晨光斜射其上,映出殿顶蟠龙藻井巨大的、布满裂隙的暗影——那裂纹深如沟壑,悬垂在御座之上,仿佛随时会倾覆下来。
齐桓公姜小白端坐玄玉雕螭御座,九旒玉冕垂落的珠链遮住眉宇锋芒,唯有一双映着炉火幽光的眼睛扫向阶下。文武两班玄端朱紫匍匐如墨色深潭,唯有一角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如同沉潭中的孤石——正是管仲。他枯瘦的手指笼在袖中,凝神望向御座下那片被光照得刺眼的金砖地。那光滑如镜的砖面清晰地倒映出殿宇繁复的斗拱结构深处……那道被所有人刻意忽视的、巨大裂痕的影子,狰狞似盘踞的黑色恶螭。
“朝纲堕地,九鼎蒙尘……”管仲的声音低沉如深渊回响,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死寂的空气里,“诸侯……何曾视周室为长空皓月?自幽王烽火、平王仓皇东窜洛邑,诸侯奉天子如奉木偶!郑庄公引弓射王肩……”他枯槁的手指猛地划过金砖上那道扭曲的倒影,“君臣之绳……断矣!自兹……子刃其父者有之!臣烹其君者有之!纲常……裂成齑粉!” 他抬起眼皮,目光如淬火的针,刺向御座上威仪深重的桓公,“礼崩乐坏……根由何在?皆因——无主!”声音陡然拔高,“无一日悬于中天!无一道……号令寰宇!!”
死寂!唯有暖炉炭火噼啪一声轻爆!
管仲的视线骤然越过桓公肩头,投向那幽暗深邃、裂痕遍布的穹顶尽头,仿佛穿透了宫墙山海。“然……转机……便在此时!宋闵公头颅……血祭阶前,宋鼎倒而未扶……”他眼中精光骤然爆射!枯枝般的身形竟如山岳拔起!袖袍带起罡风!“当此之时!遣使!入洛邑!请——天子诏命!!”他的声音不再是进言,而是裹挟着风云际会般的预言狂潮,“奉王旗!召诸侯!会宋城!扶正——那摇摇欲坠的宋鼎!!!”
“宋乱一靖——”管仲一步踏出!足音在空旷大殿中轰然回荡!“我齐执掌天子旌麾!王之名器铸我戈矛!”他双臂如翼般猛地张开!宽大的旧袍鼓荡着无形的风雷!“内则——重振宗庙血食!燃周室将熄之薪火!外则——聚列国之力!驱虎狼于四境!诸侯间——恃强凌弱跋扈者——”管仲的声线陡然凛冽如冰原朔风,“执王法刑鞭其骨!势微力薄飘摇者——”声音又转如春风化雨,“举天下扶持其鼎!如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吞纳八荒之气,“则天下皆知!吾齐之霸业!非为疆土私欲!乃……为天子……行正法!为苍生……靖干戈!!”
轰!殿内无声处似有惊雷!百官悚然!桓公按在螭龙扶手上的指节骤然发白!
管仲最后一步踏上御阶下方最明亮的光圈!晨曦穿过窗棂将他佝偻的身影陡然拉长!化作一道顶天立地的剪影!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攥向虚空!如同死死攫住了那轮即将跃出岱顶的红日!
“何须再驱万乘铁甲!踏山河染血——?!”
“不动——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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