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息夫人……乃……陈侯之女!蔡侯夫人……亦陈侯之女!”章师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被刻骨羞辱所灼烧的怨毒,“去岁……夫人归宁陈国!途经……蔡境!那蔡侯何物?竟……竟敢……视吾主母如鄙婢!轻慢失礼!无以复加!吾主……震怒!日夜切齿!只恨……国小兵微……难……难雪此恨!”
他匍匐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声音却带着一种绝望的诱惑,如同毒蛇吐信:“今……大王天威!震于汉东!凡所向……无不披靡!若能……助吾息!伐……此无礼之蔡……”他猛地再次叩首,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沉闷回响,“蔡……若亡!吾息……愿举国为楚西藩!岁岁朝贡!世世……称臣!大王之疆土……平添千里!汉东以西……皆伏于王旗之下!!!”
“雪蔡侯之恨?……取蔡国之地?”文王并未立刻回应,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袢青铜阔剑的鲛鱼皮剑柄。那剑柄冰冷坚硬,如同他此刻被“伐邓”两字压得沉滞的心。他目光扫过章师舜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又投向西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沉默良久,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疑虑在他嘴角化开一丝冰冷弧度:“蔡……与息……陈女血亲相连……息侯……欲引王师……裂其宗亲之邦?”
“大王不可!”一个幽冷得如同地底暗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贴着他身后响起!带着毒蛇般滑腻的气音,足以冻结人血。
文王豁然回头!
斗伯比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战车帷盖的阴影之下!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几乎与尘土同色的旧袍,仿佛不是谋士,而是战场上游荡的幽灵。脸上深刻的沟壑在昏暗光线下如刀劈斧凿,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此刻精芒爆射!如同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灼热炭火!
“大王!”他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未动,字句却如毒蛇獠牙狠狠楔入文王耳膜,“欲图中原?与齐桓争衡?眼下便是天赐良机!不可失也!” 他那枯枝般的手指向地上匍匐如狗的章师舜,又猛地戳向西方那片属于邓、申的遥远疆土轮廓,“息、蔡,同根相煎!此为天裂!裂痕在此……正为大王开路!蔡国若崩……息即成楚掌中之傀儡!汉东诸国脊骨尽折!中原门户——洞开!”
斗伯比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钉在文王闪烁的瞳孔深处:“此非自相吞并……大王!此乃……苍天……以蔡、息之血为祭!启——楚——伯——之——门——!!!”
轰——!
楚文王脑中被禁锢的凶戾猛兽骤然撞碎囚笼!斗伯比话语中那赤裸裸的“天启楚伯”四字!如同滚油泼入烈火!将他心底因邓国而起的最后一丝挣扎犹豫彻底焚尽!那双深潭般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被霸业狂焰吞噬的、冰冷的、灼热沸腾的疯狂!所有亲情羁绊,瞬间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