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襄公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随手将那捏出指痕的青瓜掷落阶下,“滚”的一声正好滚到管至甫脚边,“待这园中瓜果……再有今日这般熟透落地之时——”他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入骨髓,“……便是尔等归期!”
连称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脚边那枚带着君王指痕、象征“归期”的瓜果,喉间猛地涌上一股甜腥!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主上——昏聩——!”凄厉的喊声尚未落尽,已被扑上前的甲士死死捂住口鼻,如拖死狗般拖了下去!管至甫亦被数人挟制,他枯木般僵直的身体被强行扭转拖行,双目死死盯住水榭之上那个怀抱美人、稳坐如山的暴君,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余烬。
血污很快被侍者拭去。熏风再次流动。丝竹重新奏响。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暖阁锦帐深处,文姜倚在窗边。窗外弦月如钩,清冷地悬在宫墙的鸱吻之上。她指尖捻着一粒新呈上的琥珀色蜜饯,却迟迟未送入口中。
“君……”她忽地开口,声音很轻,飘忽得像一缕烟,“先君桓公……奉的是周天子之命……来修齐郑之好……”她的目光落在指尖蜜饯清晰的梅花雕纹上,那纹理在她眼中逐渐模糊、旋转,化为当日车裂现场滴落的、浓稠粘腻的鲜血碎屑,“如今……他客死异乡……尸骨未寒……郑国仍剑拔弩张……周室虎视眈眈……”
她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针扎穿了喉咙。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将指间的蜜饯死死按在冰冷窗棂上:“你我……终日在宫闱沉溺此等……亡身败国之乐……”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榻上衣冠不整、犹在饮酒的齐襄公,那眼底深处不再是迷醉的烟云,而是无尽的空茫与一种被撕裂的冰冷疼痛,“……置他的冤魂于何地?置周天子的震怒于何顾?长此以往……这齐国……这看似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真能护得住你我片刻的欢愉?”
啪嗒。
窗棂上那粒被碾碎流汁的蜜饯,如同她最后一点虚幻的寄托,无声地滑落尘埃。
葵丘。风沙如同发怒的野兽,昼夜不息地拍打着低矮的夯土戍堡。风沙的呜咽,终年被戍卒沉重的步子和刀鞘碰撞声所取代。
夕阳的熔金涂染着满目黄沙时,一道烟尘自官道尽头卷来。临淄的使者马背上汗水淋漓,将一封盖着相国火漆的简牍,以及随行驮马背上的几筐本地野蔬,交付给戍堡城头的守将。简牍只有寥寥数字,言及粮秣调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