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年。”叶云天接过检测板,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与他记忆里一万年前那场盛夏的雨完全不同。那时的雨水落在皮肤上,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润,而现在,即使偶尔有酸性的尘雨落下,也只会在金属上腐蚀出细密的孔洞。
“是的,十年。”叶可北望向屏障外,目光似乎想穿透那片荒漠,看到更遥远的过去,“他们说,最后会是连锁崩溃。先是循环系统失效,然后是植物枯死,最后……连最耐旱的沙漠苔藓也撑不住。”
叶云天沉默着。他见过太多的“最后”。一万年前,他见过最后一头野生亚洲象在保护区里闭上眼睛;八千年前,他见过最后一片原始森林在全球性大火中化为灰烬;五千年前,他见过最后一条自然流淌的大河彻底断流,河床上的鹅卵石被晒得发白,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而现在,轮到人类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林月瞳。她的头发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乌黑,而是染上了一层与天空相似的灰黄,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却从未被岁月和风沙磨蚀。她手里端着两个金属杯,杯子里盛着淡褐色的液体——那是用回收水反复过滤、再混合了植物萃取物的饮品,味道苦涩,却是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喝点吧,”她把一杯递给叶云天,另一杯递给叶可北,“孩子们都在下面等着,明远叔叔也来了。”
叶云天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丝微弱的凉意。他看向林月瞳:“明远也知道了?”
“嗯。”林月瞳点头,目光落在了望塔下方的广场上。叶可东、叶可南、叶可西三个孩子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吕明远也在那里。这位与叶云天同卵双生的弟弟,自六岁分离、四十岁相认后,便成了他们这一脉永生者中最沉默的守望者,也是当年与他一起定下“不干预历史”约定的人。此刻,吕明远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他低头看着地面,手指在干裂的石桌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与一万年前他们在实验室里调试仪器时一模一样,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那是一个持续了一万年的约定。在永生因子投入使用之初,他和吕明远作为最早的受益者,在相认后不久,曾在父母的灵位前郑重起誓:永不利用永生的时间和未来的知识去干预历史进程。他们要做沉默的观察者,见证文明的自然生长与更迭,因为他们深知,强行扭转历史的轨迹,可能会带来更不可预测的灾难。为此,他们甚至主动远离了人类社会的核心,只在边缘默默注视着——注视着人类如何用智慧创造奇迹,也注视着人类如何用贪婪一点点摧毁自己的家园。
可现在,“不干预”本身,似乎正在变成最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