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先踏出一双锃亮的军靴,随即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钻出车厢。陆峥年穿着一身黄呢军装,肩章上的少将星徽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醒目。
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余下经年军旅淬炼出的果决与威严。
“立正!”卫兵高声喝道,枪械碰撞发出整齐的脆响。
陆峥年略一颔首,大步流星地走入督军府。他所过之处,士兵无不屏息垂目。
谁都知道,这位陆少将出身寒微,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从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督军赵承业麾下最锋利的刀。
他刚从城外军营回来,汇报新一轮的征兵和防务情况。
乱世之中,有兵才有权,赵督军深谙此道。陆峥年高效地处理着军务,指令清晰,语气冷冽,不带丝毫冗余的感情。
而在城北的闹市街区,气味和声音都混杂得多。小贩的叫卖声、拉洋车的吆喝声、茶馆里的喧哗声、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几声枪响,交织成一曲混乱的市井交响。
一个穿着藏青色短打棉袄、身形灵活得像泥鳅一样的青年,正蹲在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跟摊主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
“王老五,你这破铜镜也敢要三块大洋?你看看这锈,再看看这裂痕,顶天了这个数!”陈九伸出两根手指,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挂着市井油滑的笑容。
“九爷,您这刀也忒快了!这可是前明……”
“前明个屁,上周的仿货还差不多!爱卖不卖,爷还不稀罕了呢!”陈九作势欲走。
“哎哎哎,九爷留步,留步!两块五,就两块五!算我亏本交您这个朋友!”
陈九嘿嘿一笑,摸出几枚沾着油污的铜板塞过去,顺手把铜镜揣进怀里:“成了!下次有好货色,还给我留着啊。”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灵活地钻入人流。
他是陈九,这平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几乎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从哪家军官偷养了外室,到哪批军火即将过境,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总能给你捣鼓来点东西。
他像一抹影子,游走在三教九流之间,活得精明而现实。命运的丝线,第一次不经意的交织,发生在这黄昏时分。
沈砚之因家中墨锭用完,不得已出门,想去城南的老字号“文宝斋”买些。他避开了喧闹的主街,选择了一条相对清净的小巷。
恰在此时,陆峥年的汽车因前方道路被一支溃兵队伍阻塞,不得不绕行,也拐入了这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