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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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打虚打骗声势大，督导督查成效丰

下班后回到家的婷婷对春根说，今天可遇见一个难缠之人，给他和颜悦色宣传政策不耐烦听不进去，还打12366热线投诉了我们。真是气死我啦！

怎么老干部碰到新问题了？你不是常说应该先稳住情绪，再处理事情嘛。他又关切地询问，肯定又是二手房的税收问题吧？

你怎么知道？婷婷说，唉，现在县城买卖二手房的人急剧上升，税务大厅人满为患，都成过年时候热闹的超市了。

春根加重语调，依我看哪，还是那个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说得在理，要使纳税人有被人的尊重感，才不至于被人投诉的。不过话可说回来，你们那个二手房税费也太复杂了，有朋友询问我，我还真答不全呢，虽然你给我讲过十几遍。包括营业税、契税、所得税、印花税吧：还有城建教育附加、交易费、评估费、工本费等等，也太多了不是，难怪纳税人不理解，总认为多收他的税费了。

这人还在评价器的给我们摁了一个“非常不满意”。婷婷郁闷地道，如果是因为服务态度不好被投诉，我愿意接受上级的批评教育甚至处罚。

对税收政策的质疑与投诉，上面是不予受理的。这个税务满意度评价工作也常出奇葩了，税务一个执法部门弄得像个服务机构，有些人动不动就使用这个权力来撒气。春根感到茫然，医院、银行、宾馆饭店都没有我们这么重视顾客的感受，是时候也该他们来税务系统学习学习我们是怎么把客户真正当上帝来服务和伺候的。

搞优化营商环境，提高纳税服务质量是十分正确的。我只是希望上级应该给那些坚持原则而被投诉的干部撑腰壮胆。她继续解释道：你来分析一下哈，这人2009年花了10多万买了一个商铺，现在他要出售想少缴点税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个人拿出一个市场评估价为15万。而按照清溪县城目前的价格这商铺至少也值25万了，我们征收管理系统里按照地段、面积等都是有具体计税价格与规范操作的，任何人不得突破这一最低价来收税。

唉，这征纳关系，有时候就像医患关系了。没有人文的医学是充满傲慢与偏见的，有了人文的医学才使人感觉温暖。春根说，税收里的征纳关系，不应该是对立的，社会应给与同等的看待。好的征纳关系是平等公正的，在权利与义务的统一之中完成各自的法定责任，双方均不要裹挟而需要在正义之下的宽容。

婷婷笑道，你那是一厢情愿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有几个纳税人有你这么高的觉悟？要他们的税钱，哪个不是心疼得厉害？世界上有两大难事，一是从他人口袋里掏钱；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他的脑袋。

所以啊，更需要尊重、包容他们。春根接话，不管发生什么，我们应该换位思考，找到最佳的结合点，说服纳税人依法纳税，这才是税务人员最终的目的，个人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那我还是先向那个人道个歉吧，继续解释二手房的税收政策。婷婷淡定了一会儿，便拨通那人的手机号码。

依据上级局工作要求，李春根组织了一起查处石油化工企业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件。经查，2015年10月至2016年6月期间该公司在没有真实货物交易的情况下，接受虚开发票，并采取变票虚开的方式，对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70份，涉及金额近亿元，税额近千万元。并将案件移交公安机关，企业法定代表人龚某已被司法机关起诉。

春根到市稽查局作了专案汇报：税源管理部门在现场核查发现，该公司存在进、销项增值税专用发票品名不符等问题。该企业取得的进项发票品名为“原油、煤油、粗白油”等，而开出的销项发票品名均为“燃料油、柴油”等成品油。大量开票，所有发票均顶额开具，开票量及开票金额短时间内大幅增加，货无仓储，企业人员答非所问，不能自圆其说。企业虚开问题渐露端倪。遂移送稽查局查处。

春根等人到某小区4号楼的经营地下达了检查通知书，并按程序调取相关账簿、凭证等涉税资料。经实地查看，办案人员发现，该公司经营场地简陋，仅有两间办公室，并无生产加工设备和仓储场地，根本不具备油品生产再加工能力。通过核对账簿票据、购销信息等，发现该企业经营合同基本都是购销合同，上游企业涉及北京、山东、上海、大连和河北等地区，下游企业涉及北京、山东、上海、天津和广东等地区。上下游企业均在外省，是一个典型的“两头在外”的商贸企业。但作为商贸企业，其经营进销费用中却均无运输费用支出，这明显不符商贸企业经营常规。核资金流，查业务链，虚开真相浮出水面。由于该公司购销“两头在外”，如追查货物流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及人力，并且如果涉案企业与其上、下游企业存在共谋违法情况，则取证的真实性将受到较大影响。因此检查人员准备从资金流入手，核实企业经营情况。在公安机关和银行等部门协助下，专案组获得了大量涉案企业银行交易信息，经过大量分析、比对和筛选后，专案组由该公司与河北、山东两家企业的一笔进销交易入手，从2千多条资金往来数据中找到了企业资金回流痕迹。在检查人员调查资金流，寻找该公司虚构业务违法证据的同时，公安机关利用经侦技术，锁定了该公司与上游山东F公司和下游德州M公司进行交易的中间人燕某某。专案组决定远赴山东、河北等地对山东Y公司、河北X公司及山东F公司等实施外调，进一步查证资金回流情况，固定证据。同时，伺机抓捕中间人燕某某，以获取口供等言证。在当地税务机关等部门的协助下，专案组陆续取得了山东Y公司、河北X公司申报、纳税资料及企业银行流水数据。对山东Y公司、河北X公司实地调查结果也显示，两家企业与C公司并无真实货物购销行为。经讯问，燕某某对其居中介绍C公司向下游企业虚开发票的违法事实供认不讳。随后，公安机关对该公司法定代表人王某实施刑事拘留。面对办案人员出示的翔实证据，起初三缄其口的王某在压力之下，最终如实供述了其虚构购销业务，对外大肆虚开的违法事实。

市局分管稽查的史副局长细心听春根案情经过，清清沙哑的嗓子，点评：你们这是析解企业“DNA”，找到了案件突破口，查案方法值得全市推广啊。

他进一步分析说，涉案企业以“两头在外”的经营形式，虚构油品交易业务，接受上游企业虚开的品名为“原油”的增值税专用发票，非法抵扣后，再以“柴油”等成品油品名向下游企业虚开非法牟利，涉案金额逾1亿元，造成国家税款大量流失，严重扰乱税收秩序，损害营商环境，必须予以严厉打击。资金，是各类犯罪团伙的犯罪动机、犯罪目的，同时也是其犯罪手段之一，与犯罪分子切身利益紧密相连，因此在经济犯罪侦查领域“资金流”被称为“DNA”，它不仅能够反映资金收付人员的真实身份，也能反映人员关系、通信联系、交易明细、规模以及人员关系架构等多层次信息，具有较强的可靠性和指向性。可以说，一旦做到对资金流有效监控，就能有效识破犯罪嫌疑人的伪装和伎俩。从资金流入手，抓住资金回流线索，跟踪追击，有利于办案人员迅速查证企业违法行为，提高案件查办质效。

市稽查局邓局长建议，针对本案涉案企业表现出的违法特点，税务机关在今后对于商贸企业和油品经营企业的监管中，要进一步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完善风险管控机制。通过加大企业申报数据、发票进销项等数据监控力度，强化对“两头在外”企业的风险管理。对于短期发票频繁增量、进销信息不一致的企业要立即启动风险预警机制，及时通知税源部门予以核查。同时，应加强与此类企业“两头”主管税务机关的信息交流，核查其业务真实性，通过加强异地间疑点企业联合监管，堵塞违法人员跨区域的作案空间。并提出“善意虚开”“恶意虚开”在实际定性中的疑难问题。

史副局长拨开一版润喉片，放进一粒到嘴里道，一点都不含糊的表明态度，“业务的真实性，是区分善意与恶意最为关键的要素。如果要依照几个要素都需取证来定性善意与恶意，这不仅加大稽查工作量，结果必定是事倍功半、收效甚微的。”

“或许善意、恶意之外，还有第三种情形呢，我们不能以非善即恶，或者非恶即善来定性吧。这犹如人一样，社会上有善人、有恶人，还有善恶并存的人。”春根心里这样认为，“但从税收稽查角度看，必须给一个善意、恶意的区分，因为二者的处理、处罚是不同的。”春根继续说着案情细节，史副局长却心不在焉听着春根的汇报，他在盘算自己在一个小额贷款公司的股金分红之事。自今年初以来，他的几十万股金不但分不到红利，据公司负责人告诉他今后还会亏钱。他在考虑是否退出投资，不想自己的钱在那里打水漂……

2016年夏季，一场如火如荼的打击虚开骗税专项行动在全国展开。国家税务总局、公安部、人民银行、中国海关四部委联合发文布置此项工作。本次行动，灵山市自7月7日就已经开始了，市局组成的14个小组到各县区进行交叉检查，每个小组长由县局的稽查局长带队，抽调5-6名精干力量组成各个小组，人员组成是从稽查或评估人才库中精心挑选的。

灵山市国税局稽查局正在召开第10次双周集中办案汇报会。市稽查局邓局长先讲话：“目前看来，14个小组工作进展不平衡，都几个月了，有些小组尚未有税款入库。下一步需要各位加大挽损力度啊，拜托了！”

市局稽查局温副局长向分管稽查的市局领导史副局长补充汇报，说，“从前一段工作来看，有些小组检查案件工作抓得比较实，证据做得也实，比如春根带领的那个小组搞得不错。近三个月来，移送案件有突破，已经有8户涉嫌犯罪的均已移送公安了。”

史副局长点头，神情严肃地指出问题症结，“灵山市王市长近期约谈了6个县区地方政府主要领导，即安泰、永江、青水等地的县区长，对于辖区企业的虚开提出了警示，这对于我们工作有极大的鼓舞、促进作用。虚开，是一条高压线，虚开1万税款或者骗税5千就触犯了《刑法》有关条款，就必须移送公安机关。但是，实际操作中，把所有案件全部移送公安机关来处理不可能、也不现实。几十户，公安机关不可能全部接收，目前，公安法治科接收的8户，说都较难解决，何况还要立案侦查，公安反馈说没有那么多的警力和精力。我们要把销项方面存在虚开非常明显的企业予以移送，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至于进项，因为有善意、恶意之分，只要企业主动来补交税款等，我以为可以从轻、减轻处罚。”

邓局长强调，“关于并组、并案、并调的问题，我们根据各个小组汇报讨论意见作出了一个方案，省外以协查函调为主，市外的合并组成去。关于非正常户，还是强调要求与纳税人户户要力争见面，按照检查提纲进行调查取证。”

史副局长插话：“双打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历时2个多月，该收网的要收网，要体现打击成果。一是做实证据，抓紧移送公安，已经移送的，要询问检察院、法院，从快判决，要力争几起案件判决，起到震慑作用。二是挽损，进项转出的补税，罚款。发出协查函的，我们要统计成果。企业自查补税后是否移送公安，各个小组需要请示汇报。入库税款与“金三”冲突问题，要协调解决。对于走逃户，省公安厅有关领导也表态要抓住不放，那些个走逃户心中有鬼才会走逃嘛，公安表示要进行网上追逃。”

邓局长向史副局长推荐说，“李春根那个小组有一个比较成功的案例，要他介绍一下，让其他小组在检查过程中学习借鉴。”

史副局长首肯。李春根喝了一口矿泉水介绍说，“我们小组一共接受了11户的稽查任务。其中典型的要数安泰县新瑞纺织厂。根据灵山市国家税务局《2016年打击虚开骗税和地区专项整治集中办案方案》，我带领4名检查人员到安泰县新瑞纺织厂进行了检查，至9月中旬，已将案情基本查清。该企业曾租用位于安泰工业园的一廖姓老板的私人厂房进行生产。检查时发现企业已经停产，车间大门紧闭，未发现生产人员，实际经营管理者联系不上，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我们从企业国税征管信息中查寻到以下情况：工商、税务登记情况该企业2015年10月26日办理工商、税务、组织机构代码“三证合一”登记，统一社会信用代码：..360..6MA35F5P44D，企业类型为个人独资企业，投资人许小兰，经营范围为棉花、皮棉、棉纱、布匹加工销售，农副产品收购、加工销售。该企业2015年10月27日办理了增值税一般纳税人资格登记，同时县国税局批准该企业增值税专用发票最高开票限额十万元，票种核定为：增值税专用发票和增值税普通发票（收购）。开户行：中国农业银行安泰支行，账号：..37810104001..65。法人：许小兰，女，住址：安徽省市城区河镇凡桥行政村大庄自然村3号，身份证号码：341281199628，联系电话：13970。财务负责人：惠娟，女，住址：某省灵山市安泰县澄镇某垦殖场总场16号，身份证号码：..24261974....9548，联系电话：139...5..6。公司职员：丹，女，住址：某省灵山市安泰县澄镇胜利路24号，身份证号码：..242608016X，联系电话：138…2…9。申报征收、发票使用情况，2015年销售收入23700341.7元，应纳增值税额711430.81元，已纳增值税额711430.81元。2016年1-5月销售收入44478247.33元，应纳增值税额1334347.97元，已纳增值税额1334347.97元。领取增值税普通发票（收购）1011份，验旧740份，其中作废1份。领取增值税专用发票840份，验旧720份，其中作废23份。增值税普通发票（收购）开具金额78176960元，抵扣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开具金额68178589.03元，销项税额11590360.97元。”

李春根接着详述办案过程。“在当地国税局大力支持下，我们首先联系企业财务人员，比较顺利将企业帐簿调回到国税局。通过分析比对涉税指标，发现疑点。主要是企业农产品收购进项占比大，根据《灵山市国家税务局纺织行业税收风险管理办法》，运用电耗分析法，测算其最大的产能不及应税收入6818万元的1/20。我们实地走访取证，查清虚构业务、虚开增值税普通发票（收购凭证）申报抵扣进项税金问题。从帐簿中发现该企业收购了安泰县龙中乡（距离县城约50公里）农民丁某自产棉花高达5099万元，这一违背当地实际生产经营情况问题的背后必然存在诸多疑点，于是我们检查组驱车前往该乡，找到了该村的村主任，证实该地不产棉花，并告诉丁某手机号码及他在县城打工的信息。次日，检查组打通了在县城的丁某，约谈了丁某。在国税局说明缘由准备做笔录时，来人却改口说他并不是真正的丁某，丁某其实是他的岳父。稍后，真正的丁某来到约谈室，在检查组的询问下，签字按手印确认是被人盗用了自己的相关信息，虚构出售棉花的事实。丁某说从未与该公司有过业务，希望查清案件，并说要报警举报公司，还他一个清白。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企业有资金回流线索，基本锁定虚开的证据，经过到金融机构细心查实，发现丁某个人储蓄存款资金交易明细上，与该企业存在资金回流情况，这个丁某未说实话，可以确认企业存在虚开问题。”

温副局长向史副局长道，“春根小组在定性处理上做得很到位的。违法事实被证实，企业虚开增值税普通发票（收购）事实清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管法》第63条第一款及第32条之规定，决定追缴少缴税款，并按照规定加收滞纳金，并处少缴税款1倍罚款。同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法》第37条规定，参照《某省税务行政处罚裁量权适用规则和执行标准》（2014）第16号文件中的“发票管理类之14规定，没收违法所得，并处50万元罚款。春根他们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05条及国务院《行政执法机关移送涉嫌犯罪案件的规定》（国务院令310号）第3条等有关规定，依法将案件移送到当地公安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邓副局长疑虑地语气：“只是担忧移送到公安的案子，国税局基本就收不到税款了。虽然《刑法》212条规定了税务机关征缴优先原则，即被判处罚金、没收财产的，在执行前，应当先由税务机关追缴税款和所骗取的出口退税款。但公安执行起来，从来都是熟视无睹此条原则与规定的。”

史副局长接话：“是呀，这需要高位推动来商讨这个问题。我这个市局副局长也无能为力，人微言轻呀。唉，春根，你谈谈检查后有什么建议，我们要通过这次行动，规范征管，这才是最终的目的，而不是把企业都赶尽杀绝，因为这不符合各级政府招商的意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