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鑫阳宫的重重殿宇。西宫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影子在墙上拉长、晃动,仿佛一场尚未落幕的大戏仍在暗中上演。
韩宁那一掌击下,不只是与朗日轩定下师徒之约,更是在这新旧交替的乱局中,埋下了一颗深不可测的棋子。
三年?众人皆惊。那可是足以重塑一个人筋骨与心志的漫长岁月。而韩宁??这个来历不明、修为通天的年轻人,竟要亲自教导新君?他图什么?
但没人敢质疑。一招制服八品巅峰的朗日松赞,已足够说明一切。这世上能以两指夹住王刀而不伤分毫者,唯有传说中的“先天境”高手方可做到。而先天之境,在大蕃百年历史上,不过寥寥三四人而已。
赤松芒赞深深看了韩宁一眼,终是点头:“既如此,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风旗已示天意,不宜拖延。”
“可国丧未满。”一名老臣犹豫道。
“昏君未死,何来国丧?”铁律乌冷笑,“况且今日之事,乃是拨乱反正,非篡逆也。风旗为证,百官共誓,谁敢异议?”
无人再言。
会议散去后,朗日轩独自留在厅中,望着窗外明月久久不动。梅洛烟悄然走近,轻声道:“儿子,你怕吗?”
朗日轩回头,目光清澈如水:“娘亲,我不怕坐上那个位置,我只怕坐上去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他。”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父王曾经也是英武之人,为何最后成了那般模样?”
梅洛烟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因为他忘了自己是谁。起初他是为百姓而战的王子,后来却只为欲望而活的君王。权力像毒药,喝多了,连灵魂都会腐烂。”
她望着儿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担忧:“韩宁此人……深不可测。他愿教你,是你的机缘,但也可能是劫数。你要记住,无论学得多高强的武功,掌握多大的权柄,都不可失了本心。否则,即便统御天下,也不过是个披着龙袍的傀儡。”
朗日轩认真点头:“儿臣明白。我会成为不一样的王。”
梅洛烟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髻,嘴角微扬,却又迅速敛去。她转身离去时,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王妃,而是“先王之后”,一个被历史轻轻翻过的篇章。
与此同时,东宫偏殿。
朗日松赞再度醒来,双目赤红如血。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旧毛毯,四周空荡寂静,只有守卫的脚步声来回回响。
他曾睡在金丝软帐之中,听歌女吟唱,看舞姬翩跹;他曾一怒斩杀谏臣,也曾醉卧美人膝上笑谈江山如画。可如今,他只是个囚徒,连一杯热茶都不得享用。
“你们……都会遭报应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我才是真命天子!风旗护佑的是我!是本王!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黑衣人缓步走入,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
“是你?”朗日松赞猛地抬头,认出了来人,“噶尔加措?你怎么还活着?!”
黑衣人摘下面纱,正是噶尔加措。但他脸上已无往日嚣张气焰,反而布满刀痕与焦黑,左耳更是缺失半截??显然在逃亡途中遭遇伏击。
“大王……”他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贫僧无能,五百僧兵尽数覆灭于城外三十里处,被铁律乌设伏歼灭。若非我藏身粪车之下,早已身首异处。”
朗日松赞怔住,随即狂笑:“哈哈哈……好啊!好一个铁律乌!本王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狠辣!”
“大王,现在不是恨的时候。”噶尔加措压低声音,“我们还有机会。西州大禅宗总坛尚有精锐三万,只要放出信号,他们必会东进勤王。而且……北狄使者已在边境等候,若许以盐铁通商之利,十万铁骑可随时南下!”
朗日松赞双眼骤然亮起:“你是说……借外兵复位?”
“正是!”噶尔加措咬牙道,“只要您一声令下,贫僧即刻潜出皇宫,联络旧部,里应外合,夺回王座!届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些叛臣,一个都别想活!”
朗日松赞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牙齿泛黄:“你倒是忠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韩宁能轻易识破你们的密信?为什么扎西多吉会突然出现作证?为什么铁律乌的伏兵恰在那时发动?”
噶尔加措一愣:“这……是因为他们早有预谋?”
“不。”朗日松赞摇头,眼神竟透出几分清明,“是因为有人一直在等这一天。不止是赤松,不止是铁律乌……甚至连梅洛烟,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子。真正布局的人,是那个叫韩宁的家伙。”
他缓缓站起,虽身形臃肿,却气势陡增:“我见过那样的眼神??那种俯视众生、操控命运的眼神。他不是来帮谁的,他是来看戏的。他在等,等所有人斗得两败俱伤,然后……摘取果实。”
噶尔加措听得浑身发寒:“那我们该怎么办?”
朗日松赞冷笑:“既然他想当幕后之人,那我们就让他走到台前。你去告诉北狄使者,答应他们的条件,但附加一条??事成之后,韩宁必须死。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先天境’的男人,跪在我脚下求饶!”
“可……他太强了……”
“强?”朗日松赞狞笑,“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他还在人间,就有弱点。我知道他看重那个孩子……那就让那孩子,成为他的坟墓。”
噶尔加措瞳孔一缩,随即露出阴险笑意:“属下明白。”
当夜,一道黑影翻越宫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此时的韩宁,正坐在朗日轩寝宫外的庭院中,手持一卷古籍,静静阅读。
月光洒在他肩头,宛如披了一层银霜。
他知道有人逃了出去。他也知道北狄将有所动作。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安稳,而是一场彻底的洗牌。
三天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清晨五更,钟鼓齐鸣,九门洞开。风旗再次升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朗日轩身穿玄黑龙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百官簇拥下登上高台。他步伐稳健,神情肃穆,每一步都踏得极慢,仿佛在丈量这片土地的重量。
禄东云捧着玉玺上前,双手颤抖:“此玺传自先祖,象征天命所归。今日交予吾王,愿风雷护体,山河永固。”
朗日轩双膝跪地,双手接过玉玺,郑重叩首:“儿臣朗日轩,承天景命,继统大蕃。自此日起,誓除弊政,安民强国,若有违此誓,天地共戮,万民共伐!”
话音落下,天空忽现异象??一片乌云裂开,金光倾泻而下,恰好照在少年王者身上,宛如神谕降临。
“天降祥瑞!新君受命!”禄东云激动跪拜。
百官随之伏地,齐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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