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快速在山林之中穿行,所过之处传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积雪被风扬起,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沫子在林间乱舞......

从山岭俯瞰,在下方的不远处,皎洁的月光下是破败静谧的小山村,只有稀疏的二十几栋茅草木屋。

黑暗中......一头体型庞大的长毛野狼脚爪踏着积雪缓步走来,它的身后有一片幽绿的光点,随着这些绿色光点的接近,一头头野狼的身形随之浮现,看数量有二十只。

几日以来,这支狼群一直在跟着年轻......

春深三月,山雪尽融,溪水潺潺自岭间奔涌而下,灌入新开的沟渠,流入一垄垄翻整过的田地。李家村的田野上,人声鼎沸,牛马穿梭,昔日荒芜的土地如今铺展成一片片绿意初现的希望之野。粟米苗已破土三寸,黄豆叶舒展如掌,最令人瞩目的,是那二十亩试种的耐寒小麦??麦秆挺拔,根系扎实,于巧倩每日清晨必来田头查看,脸上笑意渐浓。

李逸则立于村口高坡之上,手中握着一卷竹简,那是朝廷户部新颁下的《劝农令》,其中竟引用了安平县“十户互助、共耕轮作”的经验,并列为各州县效仿范例。他轻轻摩挲着竹简上的字迹,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点燃的一星火种,正悄然燎原。

“郎君。”身后传来轻唤。

回身一看,是柳氏,肩挎药篓,发髻微乱,却眼神清亮。“方才巡诊回来,村东老赵家的小儿高热退了,多亏你教的‘柴胡汤’配法。我已把方子抄了十份,分给各家主妇,教她们识得药材、辨明症状。”

李逸点头:“好。病要治在前头,不能等倒下了才救。”

柳氏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件事……乌兰昨夜托人捎信来,说她哥哥乌孤近日召集各部落首领议事,提到了‘边贸学堂’的事。有三个小部族愿意派子弟前来学习识字与交易之法,第一批六人,下月初就到。”

李逸眼中精光一闪。这远比他预想得更快。

“告诉王全,准备扩建学堂,再搭两座草棚。另外,从村库支取五斤盐、三匹粗布,作为迎新礼。既要做先生,就得有先生的气度。”

柳氏应声而去。李逸望着北方天际,云卷云舒,仿佛已看见那些异族少年骑马而来,眼中带着对未知的渴望。

数日后,伍思远遣人送来一封密函。

信中言:北市贸易日益繁荣,但有奸商趁机抬高盐价,以劣质铁器冒充良品售予胡商,已有两起争执险些酿成斗殴。周之栋主张严查,然恐伤和气,影响边贸大局,故请李逸定夺。

李逸沉吟良久,当夜便动身进城。

次日清晨,北市尚未开市,他已立于市集中央的高台之上,手持铜锣,“当当”三响,惊起群鸟。

“诸位乡亲,胡商朋友!”他朗声道,“今日不为买卖,只为立规!”

众人闻声聚拢,只见李逸身后摆着三样东西:一袋精盐、一把新镰、一坛豆油。

“此三物,乃我李家村与秃发部首签盟约时所用,亦是边贸之基。盐,为百味之首;铁,为生计之本;油,为养命之资。若此三者皆被欺瞒,则信任崩塌,商路断绝!”

他话音一落,王全便将几件劣货拎出:灰褐色的粗盐掺着泥沙,镰刀刃口一掰即断,豆油坛底沉淀着黑渣。

“这些,是某些人卖给胡商的‘好货’!”李逸声音陡然严厉,“你们可知道,乌孤为此震怒?若非乌兰力劝,第一批学童早已折返!你们图一时之利,毁的是全县百姓的长久生计!”

人群哗然。不少正经商户面露羞愧,而那几个被指认的奸商脸色煞白,欲辩无词。

李逸冷眼扫过,忽而放缓语气:“我知荒年刚过,人人求活。但活法有两种:一种是踩着别人爬上去,一种是拉着手一起走。我们选后者。”

他宣布三条新规:

其一,凡入市胡商,皆发“互市牌”,凭牌交易,受官府保护;

其二,设立“验货司”,由李逸亲自提名三人??王全管账、柳氏验药、于巧倩审布,每日巡查,发现问题立即公示;

其三,推行“信用榜”,每月公布诚信商户名单,上榜者可减免半成税赋,列入黑名单者,三年不得参与边贸。

百姓听罢,无不称善。连伍思远在衙门听到消息,也拍案叫绝:“此子治商如治军,条理分明,恩威并施!”

当晚,周之栋亲自登门拜访。

“你今日之举,看似管商,实则治心。”他坐在李逸家堂屋,饮了一口清茶,“你在教他们什么是规则。”

李逸微笑:“规则不是束缚,而是保障。草原人讲勇武,中原人重仁义,可唯有规则,能让两者坐在一起吃饭而不拔刀。”

周之栋久久注视着他,忽然道:“我有一事相询??你真能听见人心所想?”

李逸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

“都吏大人何出此言?”

“乌兰曾对伍思远说,你未卜先知,知她所思。前日她写信问我,是否可信你,我说不知,但她回了一句:‘他若不知我心,怎会在我写下信前,便备好了回礼?’”

李逸沉默片刻,终是轻叹:“我不能听见所有人心,但我能看见细节。她写字时笔尖顿挫,眉心紧锁,是在犹豫;她反复摩挲那块肥皂,是想送人却怕失礼。人心藏于举止,察之便可知。”

周之栋缓缓点头:“原来如此。你非神人,却是极聪明的人。”

“聪明不如诚心。”李逸道,“她信我,是因为我从未骗她。哪怕一次。”

两人相视,默然良久,终化为一笑。

数日后,六名异族少年如期而至。

他们来自三个小部族:贺兰、乞伏、宕渠,皆为秃发部盟友。年纪最小者十二,最大不过十七,个个精瘦剽悍,眼神警惕如狼崽。随行还有一位老者,自称“博古”,通晓三族语言,亦为祭司,负责监督子弟言行。

学堂扩为三班:初级识字、中级算术、实用技艺。李逸任总教习,于巧倩授织造,柳氏教医理,王全讲核算,连村中老秀才也被请来教礼仪规矩。

起初,少年们极难驯服。

贺兰部的阿木尔上课时公然打盹,乞伏部的扎西偷走炭笔去换酒,宕渠少年更是半夜溜出宿舍,欲盗骡马北逃。

李逸并未责罚,反而召众学童集会。

“你们可知为何你们被送来?”他问。

无人应答。

“不是因为你们蠢,而是因为你们是未来。”李逸指着学堂墙上新绘的地图,“你们的部落在北方,风雪大,土地贫,所以你们抢。可你们想过吗?南方有粮,有铁,有布,有药,为什么他们不抢我们?因为他们不需要。”

他取出一块铁锄,“这是你们父亲用的工具?还是你们祖父传下的?千百年来,一模一样。可我们换了三次。因为我们学,因为我们改。”

他看向扎西:“你偷炭笔,是想写信回家吧?可惜你不识字,只能画个羊头表示‘羊丢了’。若你学会写‘本月交易清单’,你父亲就能知道哪一笔赚了,哪一笔亏了,整个部落都会听你说话。”

少年们怔住。

李逸又转向阿木尔:“你困,是因为夜里睡不着。你想家,想母亲做的奶粥。可你知道吗?柳姨治好的那个难产女人,就是你姑母。若你学会医术,将来回去,就能救更多人。”

阿木尔眼眶骤红。

那一夜,学堂灯火通明。六个少年围坐沙地,第一次主动拿起炭条,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半月后,奇迹发生。

扎西竟能写出完整的交易单:“换粟米五十斤,付羊皮三张,余盐二斤。”

阿木尔跟着柳氏学会了辨识止血草、艾叶与黄芩,还亲手为一只受伤的牧羊犬包扎伤口。

最令人惊喜的是宕渠少年达瓦,他天生耳音极佳,仅听于巧倩弹拨织机节奏三次,便能复现,并改良踏板结构,使纺速提升近半。

博古老者目睹一切,老泪纵横:“我一生诵经祈福,却从未见知识真能改命。今日始信,你们带来的,不只是货物,是光。”

李逸趁势提议:“若各部愿长期合作,我可每年举办‘边贸大会’,邀请所有草原部族前来交易、比艺、结盟。首会定于秋收之后,地点就在李家村外河滩。”

消息传开,北市沸腾。伍思远当即奏报州府,请求拨款修路建桥;周之栋则调派民夫,提前开辟集市场地;连县学的学子们都自发组织起来,准备表演汉礼乐舞,以彰文明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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