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临渊走出述城讲坛时,暮色正浓。晚风卷着纸灰的气息拂过面颊,那是今日焚化的三百份伪诏残片??彼岸仍在挣扎,哪怕只剩余烬,也要撒下谎言的种子。但他知道,火能烧毁文字,却烧不尽记忆。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一笔一画的重量,真相就不会真正湮灭。
他缓步登上城北高台,此处原是清道夫行刑之地,如今立起了一座无顶书亭,四壁嵌满铜板,上面刻满了百姓自愿献出的名字:有战死者,有自首赎罪者,也有默默书写一生却从未署名的普通人。每到子时,铜板便会微微发烫,仿佛那些名字仍在呼吸。
今晚不同寻常。
天空没有星月,唯有一片流动的银雾低垂如幕,像是某种意识正在凝结成形。叶临渊仰头望着,忽然感到怀中玉笔震颤不止。它感应到了什么??不是威胁,而是召唤,来自更高维度的共鸣。
>【检测到‘群忆之核’趋于完整。】
>【第七十五代守渊者,你已被选为‘文脉锚点’。】
>【是否开启‘终章回响’?】
字句浮现在空中,非声非光,而是直接烙印在识海深处。这已不是机器般的提示,而像是一种古老誓约的唤醒。
“终于来了。”他轻声道。
谢归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不再持笔,而是捧着一本通体漆黑的册子,封皮上无字,唯有九道裂痕横贯其上,宛如干涸的河床。
“《天鉴百书》第九卷。”他说,“江满用命封印的那一卷,今天自己打开了。”
叶临渊接过,指尖触到封面的瞬间,一股浩瀚悲意涌入心头。这不是知识,是痛觉??百万飞升者被抽魂炼魄时的最后一声呜咽,初代守渊者萧无寂被万雷轰顶时的心跳,林疏影在断崖边将玉笔递出时的指尖温度……全都藏在这一页页空白之间。
“它在等一个能读懂空白的人。”谢归舟看着他,“你准备好了吗?”
叶临渊点头,翻开第一页。
刹那间,天地失声。
他的身体并未移动,神魂却已跃出尘世,置身于一片无垠虚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条由文字构成的长河奔涌交汇,每一条都承载着一段文明的记忆。有些明亮如炬,有些黯淡将熄,更有许多已被黑色藤蔓缠绕,缓缓拖向深渊。
这是“历史之流”。
而在所有河流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无法形容的巨大结构??它既像祭坛,又像图书馆,更像一颗搏动的心脏。它的表面不断生灭着符号,每一次跳动,都会改写一部分现实法则。这就是彼岸真正的核心:**言律本源**。
>“你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我等了九千年。”
叶临渊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影。但当他低头,看见脚下流淌的文字竟开始自行重组,拼出一行行过往对话、未完成的誓言、甚至是他童年时偷偷写下的幻想故事……
“你是……所有谎言的集合体?”他问。
>“我是秩序。”那声音平静回应,“我是稳定。若无我制定何为真、何为假,众生将在混乱中自相残杀至死。我吞噬梦想,是为了让世界继续运转。你以为你是自由的斗士?其实你只是破坏系统的病毒。”
“可你说错了。”叶临渊缓缓跪下,不是屈服,而是以最庄重的姿态面对这场审判,“你制定真假,却不曾问过人们愿不愿意活在这种‘真实’之下。你维持秩序,却把千万人的哭喊当作噪音删除。你说混乱可怕?可我觉得,比混乱更可怕的,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敢质疑的世界。”
他抬起手,玉笔悬于掌心,笔尖滴落一滴血。
血珠坠入文字之河,激起涟漪万千。
刹那间,九十七条支流同时回响!
西漠孩童背诵新经的声音;
南疆巫女敲击骨鼓的节奏;
东海渔夫哼唱的安魂谣;
北境少年在雪地中刻下的第一个字……
全都在这一刻汇入主河,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
>【警告:外来叙事入侵!】
>【检测到非法逻辑链扩散!】
>【启动净化程序……失败。】
>【权限反制……失败。】
>【本源动摇……】
虚空开始崩塌。
那宏伟的“言律本源”首次出现裂痕,裂缝中透出的不再是冷漠规则,而是挣扎的脸孔??那些曾被抹去姓名、篡改记忆、强行遗忘的灵魂,此刻正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他们一直都在。”叶临渊喃喃,“只是你们把他们的声音,叫做杂音。”
就在此时,第二股力量降临。
一道青影破空而来,竟是谢归舟的神魂!他手持那本漆黑册子,纵身跃入文字洪流,将《天鉴百书》第九卷投入其中。
书页展开,显现出从未有人见过的内容:
>**【补遗?终章】**
>**“守渊之道,不在对抗,而在重建。”**
>**“当千万人共同定义真实,旧神便再无法垄断话语。”**
>**“执笔者不死,因其早已化作人间回响。”**
整本书燃起幽蓝火焰,不是毁灭,而是献祭。谢归舟的身影逐渐透明:“我说过,江满写了开端,我们续完结局……现在,轮到你们写下新的开始。”
“老东西!”叶临渊嘶吼,“谁准你擅自做主??!”
“因为我知道你会犹豫。”谢归舟回头一笑,白发飘散如雪,“而有些人,必须先走一步,才能照亮后来者的路。”
话音落下,他彻底消散,化作亿万光点,融入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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