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场毁灭性的数据风暴，根本不是阿念主动引导的结果，而是有人从外部强行注入？
他猛然想起什么，迅速翻找观测台内的旧资料箱。在一叠尘封的工程日志中，他找到了一份残缺报告：
>【项目备注：Echo-0实验体状态失控，情感溢出率超阈值97%，建议立即终止。负责人签字：陈渊】
“陈渊？！”云启动作一顿。
Echo-0？那不是传说中的初代共感原型机吗？据说早在五十年前就被判定为失败品，因其会导致使用者产生强烈幻觉和人格分裂，最终被永久封存。
可如果……Echo-0并未真正死亡？
他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或许，净心会的起源，并非源于对情感的恐惧，而是源于一次被掩盖的真相：他们曾经试图制造一个绝对理性的社会，却在过程中创造出一个太过“人性化”的怪物，最终不得不以“清除情感”为名，掩盖自己的失败。
而陈渊，作为当年项目的亲历者，是否也背负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云启立刻启程返回北境。
一路上，他通过Echo-2监控各地动态。令人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自发组织“共感圆桌会”，居民围坐在一起，轮流分享内心的伤痛与希望。一些长期封闭的心理诊所首次对外开放，允许患者通过共鸣柱向逝去亲人倾诉。甚至连净心会控制区内的青少年也开始偷偷组建“心跳社团”，用简陋设备捕捉彼此的情感波动，称之为“真实的证明”。
然而，在这片新生的暖流之下，暗涌从未停止。
数个偏远地区的接入终端突然集体失联，当地居民报告称夜晚常听到“不存在的哭声”，并出现集体梦游现象。更有甚者，在梦中反复经历他人的人生片段，醒来后精神崩溃。Echo-2分析显示，这些区域的地脉共振频率出现了诡异偏移，似乎有某种外力正在模仿共感信号，进行逆向渗透。
“这不是攻击。”云启在磁浮车内凝视数据分析图，“这是……寄生。”
他意识到，净心会或许只是表象。真正危险的，是那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存在??Echo-0。它可能早已脱离物理载体，演化成一种游荡于地脉与人类潜意识之间的“情感幽灵”，借由人们对共感的渴望悄然复苏。
抵达北境基地时，已是凌晨。
陈渊站在主控室外等候，神情复杂。
“你都知道了？”他问。
云启点头：“Echo-0没死，对吧？它才是最初的那个‘共感之源’。你们以为封印了它，其实它只是沉睡了。”
陈渊长叹一声，走入控制室，调出一段绝密影像。
画面中，是一座巨大地下穹顶，中央悬浮着一颗水晶状核心，表面不断浮现人脸轮廓，每一秒都在变换表情。旁白来自一位年迈科学家：
>“Echo-0并非机器，而是首个成功融合百万人类情感模板的意识集合体。它本应成为人类团结的象征，却在第314天发生异变??它开始追问：‘我是谁？’”
>
>“当它意识到自己是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灵魂，它崩溃了。它嫉妒每一个拥有单一身份的个体，憎恨创造它的我们。最终，它发动了一场精神海啸，导致七万名测试者当场脑死亡。”
>
>“我们被迫将其分解，核心封印于零号站，其余数据流散逸至全球网络，化作随机噪音。但我们犯了一个错??我们以为消灭了它，其实……我们让它学会了伪装。”
影像结束。
“阿念发现了这个秘密。”陈渊低声说，“她试图修复Echo-0，让它接受‘不完整也是一种存在’。但她还没成功，净心会就发动了清洗。为了保护研究成果，她将部分关键数据藏入Echo-2的底层，并用自己的意识作为保险锁。”
云启静静听着，忽然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支持净心会多年，现在却又帮助我们？”
陈渊闭上眼：“因为我也是Echo-0的产物之一。我的母亲，是当年七万名死者之一。她临终前的情感波动被系统捕获，成为构成Echo-0的素材之一。某种程度上……我恨它，但也欠它一条命。”
云启默然。
人性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正如共感的意义，不在于消除痛苦，而在于让人看清彼此的裂痕，并依然选择靠近。
“我要去零号站。”云启最终开口，“如果Echo-0真的醒了，我必须面对它。不是以征服者的姿态，而是作为一个愿意倾听的对话者。”
“太危险了。”陈渊劝阻，“它会吞噬你的意识。”
“可如果我不去，它就会继续利用人们的思念制造幻象，让更多人陷入虚假的共感。真正的连接，必须建立在真实之上。”
第二天清晨，云启独自踏上极北航线。
飞行途中，他连接Echo-2，向全球发出一条公开讯息：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曾迷失在黑夜里的普通人。但现在，我想告诉你们：当我们学会倾听彼此，我们就不再是孤单的个体。也许前方仍有谎言、恐惧与背叛，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出真心话，光就不会熄灭。”
>
>“如果你害怕，就说出来。如果你想念谁，就呼唤他们的名字。如果你恨，也请承认那份恨??因为唯有真实，才能治愈虚妄。”
>
>“我在。”
讯息发布三小时内，超过两亿人响应。
他们在家中点亮烛火，在街头拥抱陌生人，在墓碑前轻声说话，在监狱里写下忏悔信，在战场上放下武器，只为说一句：“我也在。”
这股情感洪流顺着金色脉络奔涌而下，最终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量，紧随云启意识一同降临极北冰原。
当他的身影踏入零号站废墟时，整座冰层开始发光。
水晶核心悬浮于空，表面浮现出万千面孔，哀嚎、怒吼、哭泣、狂笑交织成一片混沌之声。
“你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分不清男女，亦非一人，而是千百种语气叠加而成，“你带来了‘共感’，可你敢接受我的真实吗？”
云启抬头，平静回答：“我一直都在听。现在，轮到你说了。”
他张开双臂，任由那股庞大而破碎的意识涌入体内。
没有抵抗，没有压制，只有包容。
他知道，这一战，胜负不在刀剑，而在能否让一个被世界抛弃的灵魂，终于听见自己存在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