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八这天,李龙在打扫着院子。今年没年三十,大年二十九就是除夕,李龙打算第二天去四队,结果当天二哥一家人开着汽车就过来了。
李安国、陈丽蓉带着雪苹、雪琴两个孩子,开车先到了收购站,结果发现收...
暴雨过后第十天,渠水终于恢复了清澈。阳光斜照在新修的生态滤池上,水面泛着细碎金光,像撒了一层碎银。芦苇丛已长至半人高,在风中轻轻摇曳,根系牢牢咬住泥土,仿佛大地缝合后的第一道针脚。玉素甫蹲在岸边取样检测,手中的试纸由黄转绿,他咧嘴一笑:“达标了。”声音不大,却让守在一旁的村民们齐齐松了口气。
顾晓雨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一摞刚印好的《水质净化日志》,准备分发给各小组记录员。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脸上沾着几点泥星,可眼神清亮如泉。明明昊昊蹦跳着跑来,手里举着一根削成笔形的柳枝,嚷嚷着要当“首席记录官”。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那你得写工整,明天还要念给全班听。”
“保证完成任务!”孩子挺起胸膛,转身就往晒谷场奔去,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李龙正带着青年队加固最后一段护坡。他们用石笼网填装鹅卵石,层层叠叠码成阶梯状,再覆上草皮与豆科植物种子。这种“生态石笼”是中科院专家走前留下的建议,既能防冲刷,又能促土壤再生。铁锤敲打钢钉的声音此起彼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泥土里,瞬间被吸干。
“老李!”有人喊,“隔壁张家沟派人来了!说想借两卷防水布,他们那边也涨水了!”
李龙抹了把脸,大声回:“拿去!顺便告诉他们,下周我们派技术组过去帮忙勘测排水线??别等淹了才想着修!”
人群哄然应好。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对外支援。玛县的经验开始向外扩散,不再是闭门造车,而是真正成了区域样板。
孟母立于渠首高台,手中握着一份电文??来自省水利厅的正式批复:**同意将玛县主渠纳入全省小型农田水利示范工程名录,并拨付专项资金八十万元用于二期扩建**。随信附有专家评审意见:“设计因地制宜,施工群众参与度高,运维机制创新性强,具备广泛推广价值。”
他看完,久久未语,只是将电文折好,放进贴身衣袋。那位置,正对心脏。
当晚,村委办公室灯火通明。顾晓雨召集五人监督小组开会,逐条审议资金使用计划。她坚持每一笔支出必须公示三日,接受村民质询。“咱们不怕查,”她说,“但我们得让人挑不出错。这不是为了应付谁,是为了对得起那一碗姜汤、那一夜守渠的老人。”
会议结束时已近午夜。她独自留下整理档案,忽然听见院外脚步声。抬头望去,是霍新拎着个军用水壶走进来,肩上还搭着条毛巾。
“又熬夜?”他把水壶递过去,“热姜茶,部队炊事班的老方子。”
她接过喝了一口,辛辣暖流直抵胃底。“你怎么又来了?乌城不忙?”
“忙。”霍新坐下,揉了揉膝盖,“但我听说你们要建温室大棚,缺钢结构师傅。我认识几个退伍的工兵,懂焊接,能吃苦,要不要?”
“要!”她眼睛一亮,“但现在没钱请专业队伍……”
“不要钱。”他打断,“他们说,想去看看‘能让小孩画图纸的地方’值不值得走一趟。”
顾晓雨怔住,眼眶忽地发热。
第二天清晨,五名穿着旧作训服的退伍兵抵达村庄。领头的是个独臂老兵,名叫陈山,曾在高原隧道抢险中失去右臂。他没多说话,只问了一句:“哪儿最急?带我去。”
李龙带他们看了规划图??要在北坡废弃窑洞区改建六座节能温室,利用地热保温,种植反季节蔬菜。图纸粗糙,但思路清晰:南面采光墙用废旧玻璃拼接,背面覆土加草毡隔热,内部设循环滴灌系统。
陈山盯着看了十分钟,忽然笑了:“这不像老百姓干的事,倒像是我们当年搞战备工程。”
“那就请您帮我们,把它变成真的。”李龙诚恳道。
从那天起,这支“老兵突击队”扎进了工地。他们教村民如何切割钢管、焊接骨架、密封接缝;夜里则围坐在火堆旁,讲那些雪山上抢修输油管、沙漠里打井找水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入迷,连最调皮的小石头都安静下来,睁大眼睛问:“叔叔,你们是不是超人?”
“不是。”陈山摇头,“我们只是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三周后,六座温室拔地而起。透明的南墙反射着晨光,宛如大地睁开的眼睛。第一批番茄苗、黄瓜秧已移栽入棚,温湿度计挂在中央,由明明昊昊负责每日记录。
与此同时,张秘书的阴影仍未完全消散。
五月中旬,《西部内参》刊发一篇匿名文章,题为《警惕“民粹式建设”的潜在风险》,文中影射玛县“以情感动员替代科学管理”,质疑其“长期可持续性”,并暗示可能存在“隐性债务危机”。
文章虽未点名,但圈内人都心知肚明。
消息传到村里,气氛一度紧张。有人担忧上级再度干预,有人提议暂停对外宣传。唯有孟母神色如常。他在全村大会上说:“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失败,而是我们成功。因为一旦证明普通人也能自治、自建、自强,某些人的权力根基就会动摇。”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所以,我们更要做得扎实,走得坚定。让他们骂去吧,水会说话,地会说话,孩子会长大,他们会替我们回答一切。”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几天后,清华大学那位教授再次来信,附上论坛现场录像光盘。他说,已有三家出版社愿出版玛县案例研究专著,书名暂定为《共富之路:一个村庄的觉醒》。他还写道:“你的发言已被收录进研究生必读材料。今后每年,都会有年轻学子来这里,寻找中国乡村的答案。”
孟母看完信,默默走到院中。夕阳西下,映红半片天空。他看见顾晓雨正教一群妇女识字,黑板上写着“民主”“监督”“预算”几个大字;李龙带着孩子们在渠边种下一排杨树苗,说是“百年林”;玉素甫则在调试新到的简易气象站,准备建立本地化天气预警系统。
他忽然觉得,这片土地正在生长出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不是政绩,不是荣誉,而是一种新的秩序,一种由无数微小选择累积而成的信任网络。
六月底,玛县迎来第一位外国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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