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去医院接母亲那天,苏予锦特意请了半天假,把家里仔细收拾了一遍,将婆婆常坐的沙发位置靠窗摆放,让她能晒到太阳,又把一些易碎和可能引发风险的物品收了起来。米豆有些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小声问:“妈妈,奶奶回来了,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还会打人吗?
苏予锦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奶奶生病了,就像你有时候会感冒发烧一样。她现在吃了药,情况稳定了很多。我们要多理解她,照顾她,就像奶奶以前照顾爸爸一样。如果奶奶有时候情绪不太好,不是不爱你,是生病让她控制不住,知道吗?”米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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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苏予锦牵着米豆的手走到玄关。南乔搀扶着婆婆走了进来。老人比之前清瘦了些,头发梳理得整齐,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外套着自己的旧外套,眼神有些许浑浊和茫然,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狂躁或者完全空洞的状态。她看到苏予锦和米豆,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说出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妈,我们回家了。”南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温和。
婆婆环顾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目光缓缓扫过,最后落在米豆身上,停留了几秒,竟然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米豆紧张地攥紧了妈妈的手,小声地叫了句:“奶奶。”
安置婆婆在沙发上坐下,南乔去放行李,苏予锦去倒水。客厅里只剩下米豆和奶奶。米豆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偷偷观察着。婆婆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落在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突然抓住他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或者毫无缘由地发脾气。
晚上,南乔坚持自己陪母亲睡在客房,以便夜里照应。夜深人静,主卧里,苏予锦能隐约听到隔壁房间南乔压低嗓音的、耐心的安抚声,以及婆婆偶尔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知道,对于南乔而言,接回母亲,是责任,是孝道,也是一场需要投入巨大心力的漫长跋涉。经济上的压力,精神上的紧绷,并不会因为人接回家就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渗透到日常生活的点滴之中。
第二天是周日,南乔很早就起床,给母亲准备好了温水服药,又忙着做早餐。婆婆起床后,大部分时间依旧是沉默地坐着,对南乔的指令反应迟缓,但能自己吃饭、去洗手间。家里多了一个需要精心看护的人,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沉滞和小心翼翼。
米豆起初有些害怕,总是绕开奶奶走。但过了几天,他发现奶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不会伤害他,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有一次,他甚至拿着自己拼好的乐高模型,小心翼翼地走到奶奶面前,递给她看。婆婆浑浊的眼睛看着那色彩鲜艳的模型,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米豆像是得到了鼓励,眼睛亮了一下,但没有再进一步打扰。
苏予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主动分担了更多的家务,在南乔需要临时出门处理工作或者去为婆婆复诊时,她会接手照顾婆婆服药、吃饭。过程并不总是顺利,婆婆有时会固执地不肯吃药,或者因为一点小事就情绪低落、默默垂泪。苏予锦也经历过烦躁和无奈的时刻,但每当她想皱眉,就会想起自己面对米豆学业时的那种无力感,想起南乔日复一日的坚持。她学会了更耐心地沟通,更细致地观察婆婆的情绪变化。
一天晚上,南乔加班回来很晚,苏予锦刚安抚好不肯睡觉的婆婆,自己也累得靠在沙发上。南乔带着一身寒气进门,看到客厅里留着的暖灯和疲惫的妻子,眼中满是愧疚:“予锦,辛苦你了。”
苏予锦摇摇头,给他倒了杯热水:“没什么,都是一家人。”她看着南乔眼下的青黑,顿了顿,轻声说,“以前……我可能不太能体会你的难处。总觉得你不够关心家里,不够理解我辅导米豆的焦虑。现在看着你照顾妈,我才明白,有些担子压在身上,是真的喘不过气。”
南乔握住她的手,掌心有粗糙的茧,温度却让人安心。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也一样。以前看你为米豆的学习着急上火,总觉得你太过焦虑,给孩子压力太大。现在想想,是我没有真正站在你的角度去体会那份着急和望子成龙的心。米豆的事,你决定顺其自然,我尊重你。家里的事,以后我们一起扛。”
这一刻,夫妻之间曾因孩子教育、婆媳关系、生活压力而产生的那些隔阂与怨怼,仿佛在相互的理解和体谅中,悄然融化了一些。他们不再是各自在孤军奋战,而是一起面对,相互扶持。
婆婆的归来,没有预想中的鸡飞狗跳,而是在一种略显沉重但充满包容的氛围中,慢慢融入了这个家的日常。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了生活的另一重真实面貌——不完满,多磨难,但也催生着理解、责任与坚韧。
周末,阳光很好。南乔扶着母亲在阳台晒太阳,苏予锦在客厅辅导米豆做一份简单的手工作业。米豆依旧做得磕磕绊绊,胶水粘得到处都是,但苏予锦没有再催促,只是在一旁耐心地提示。偶尔,她会抬头看向阳台,南乔正俯身,细心地为母亲整理衣领,阳光勾勒出他们相依的轮廓。
那一刻,苏予锦的心异常平静。她彻底接受了,她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有一个在学习道路上走得缓慢的儿子,有一个需要长期照料的患病婆婆,有一个为家庭奔波有时不免忽略细节的丈夫。她无法拥有那种光鲜亮丽、孩子成绩优异、老人身体健康、夫妻轻松惬意的“标准”幸福人生。
但在这片看起来有些狼藉的田野上,她学会了与“无能为力”和解,学会了在缓慢前行中欣赏不一样的风景。她守护着儿子的笑容,支撑着丈夫的疲惫,也给予着婆婆一份晚年的安宁。这何尝不是一种踏实的、属于她的生活意义?
她收回目光,看到米豆终于笨拙地完成了他的手工,一个歪歪扭扭的、用纸杯和彩纸做的小人。他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成就感。
“妈妈,你看!我做得好吗?”
苏予锦接过那个粗糙的小人,仔细端详着,然后抬起头,对儿子露出了一个温暖而肯定的笑容。
“很好,米豆,做得非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