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陆白喉咙发紧。
“可你食言了。你忙着修炼,忙着追查虚渊,忘了我还在等你。直到那天,我主动踏入镜阵,成为第一位献祭者。你甚至没来得及抱我一下。”
“瑶儿,对不起……”陆白跪倒在地。
“你不需要道歉。”陆瑶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被仇恨吞噬。虚渊利用你的悔恨,一次次让你怀疑自己是否配做镜主。可你知道吗?我选择献祭,不是因为被迫,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找到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他的额头。
“所以,别再一个人扛着了。让别人走进你心里,好吗?”
陆白泪如泉涌,重重磕首。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推开任何人。”
最后一道心障消散,星路尽头,终于显现出那座破败庙宇。
庙门倾颓,梁柱腐朽,唯有中央那尊盲眼佛像依旧端坐,双目空洞,脸颊却不断有晶莹液体滑落,在地上汇成一条细流,蜿蜒如河。
佛泪成河。
四人踏入庙中,寂静无声。
忽然,一阵木鱼声响起。
自佛像背后,缓缓走出一名僧人。他脸上戴着一张惨白面具,五官模糊,唯有嘴角刻着一道诡异弧线,似笑非笑。他手中握着一根锡杖,杖头挂着六枚铜铃,每一枚都刻着不同面孔。
“百年了。”鬼面僧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终于有人走完星路,来到此处。”
沈昭宁上前一步:“第四片残镜,在你手中。”
“不错。”鬼面僧点头,“但它不属于任何人,除非有人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什么是罪?”鬼面僧缓缓摘下面具。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面具之下,竟是一张完全光滑的脸,无口无鼻无耳,唯有一双清明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
“我曾是虚渊的祭司,亲手献祭万人,只为求得长生。后来我悔悟,割下面容,逃离深渊。可我发现,即便我赎尽此生,那些亡魂依旧不得安宁。因为他们记得我的脸,记得我带来的痛苦。于是我毁去面容,只为让他们忘记我。”
他指向佛像:“这尊佛,是我用万人骸骨重塑。它流泪,是因为它承载了所有受害者的悲鸣。谁能告诉我,我究竟是罪人,还是救赎者?”
空气凝固。
苏璃上前一步:“你既是罪人,也是救赎者。因为你犯下罪孽,所以你才有资格赎罪。真正的恶,是从不承认自己有错的人。而你……一直在偿还。”
鬼面僧微微一震。
林昭接着道:“就像我们。我们不是天生强大,也不是无所畏惧。但我们愿意承担后果,愿意为错误付出代价。这就是人性。”
陆白最后开口:“罪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当你意识到自己错了,并决心改变,那一刻,你就已经走在救赎的路上。”
鬼面僧久久伫立,终于,他笑了??尽管脸上无嘴,那笑意却从眼中溢出。
“很好。”他抬起锡杖,轻轻敲击地面。
轰隆一声,佛像胸口裂开,一道金光射出。一面椭圆形铜镜缓缓升起,镜面呈暗紫色,背面浮现出无数哭泣的人脸,中央镶嵌一颗幽蓝晶石,宛如极夜星辰。
“此乃‘赎罪之镜’。”鬼面僧郑重托起,“它记录的是所有施暴者的悔恨。唯有心怀宽恕而不失锋芒者,方可执掌。”
他将镜子递向苏璃:“你第一个回答了我的问题。它,归你了。”
苏璃双手接过,刹那间,紫光涌入体内,无数画面闪过:战场上的将军跪地痛哭,屠村的魔头焚香忏悔,甚至连虚渊深处,那位苍白如纸的“陆白”也在低语:“我也……想停下……”
她猛然睁眼,呼吸急促。
“原来……它也在痛苦。”
“是的。”沈昭宁轻叹,“虚渊并非纯粹的恶,它是人类所有负面执念的集合体。愤怒、嫉妒、悔恨、绝望……它诞生于人心,也因此,唯有理解它,才能真正消灭它。”
陆白望向远方:“四镜已聚,群星之誓即将迎来第二次共鸣。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
“我知道。”苏璃握紧四片残镜,仰望夜空,“可正因为难,才值得去走。”
林昭咧嘴一笑:“反正也没退路了,不如一路杀到虚渊王座前,把那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砸个稀巴烂。”
陆白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别抢我的活。”
沈昭宁收起地图,白衣猎猎:“第五位持有者,在北境冰原。传说那里有一座移动的冰宫,宫主是一位永生不死的舞姬,她用千年寿命换来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但她每次预见,都会失去一段记忆。她守着的第五片残镜,名为‘溯光之镜’。”
苏璃眯起眼:“预知未来却记不住过去……这算什么奖赏?”
“这是惩罚。”陆白低声道,“她预见了太多悲剧,却无力改变,只能一遍遍重复命运。她比谁都渴望解脱。”
风再次吹起,卷走庙檐残雪。
新的旅程已在脚下展开。
而在地底深处,虚渊王座之上,那与陆白容貌相同的身影缓缓起身,抬手抚过镜面。
“第一百零四位……第一百零五位……”他低声呢喃,“你们一步步走向终结,却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可你们可曾想过??也许所谓的‘救世’,才是最大的罪?”
他轻轻一笑,镜中万千世界随之扭曲。
镜子照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选择。
而每一个选择,都将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