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启动?”莫无忌问。
“很简单。”道影指向天空,“你们只需做一件事??主动放弃‘道’的概念。”
“放弃道?”文善愕然,“那我们修行为何?”
“正因为修行太过执着于‘得道’,才始终被困在母炉设定的框架内。”道影解释,“逆祭阵的核心,是承认‘无道可得’。当我们自愿舍弃一切修为、记忆、甚至存在的意义,那份纯粹的‘求真之心’便会化作一道裂缝,撕开母炉的逻辑屏障。”
“也就是说……我们要彻底否定自己?”蓝小布苦笑,“这比死还难。”
“确实如此。”道影点头,“但这正是丁欢选择的道路。他不在彼岸追求力量,而是在一次次死亡中剥离虚假,最终找到那个最本真的‘我’。现在,轮到我们了。”
黯霆率先走出一步。
“我曾依附始蒙道则,以为那就是我的道。”他闭上眼,“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借来的光。今天,我不再需要任何外物定义我。我就是我。”
话音落下,他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自行溃散,肉身开始衰老、萎缩,最终化作一具白骨,静静伫立原地。然而那骨架之中,却有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在跳动。
“好。”道影点头,“第一个锚点已成。”
紧接着,莫无忌拄着断戟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戟插入大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出一段早已失传的古语。那是第七虚空城最初的建城誓言:“以血筑基,以魂守土。”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的身体如沙粒般崩解,随风而去。
文善则盘坐于地,捧起尚未写完的《新道经》,轻轻吹了一口气。书页翻飞,字迹逐一抹去。当他烧毁最后一卷时,唇边浮现释然笑意:“道不可言,故无所著。”
蓝小布仰天长啸,凡人戟轰然炸裂,碎片化作流星四散。他大笑着倒下,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这一世,我没辜负这把戟。”
最后,轮到夜沙。
他站在最高处,手中紧握开道石珠。他知道,只要愿意,他可以凭借此物强行保留一丝神识,留待未来重生。但他没有。
“我不是救世主。”他轻声道,“我只是恰好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
石珠碎裂,金光四溢,随即尽数湮灭。
九人皆空。
天地寂静。
就在这一刻,星图骤然爆发出亿万丈光芒,九道虚影从各方汇聚而来,在空中交织成一座倒悬的阶梯。那阶梯不通往天,也不通往地,而是直指浩瀚之外的未知领域。
逆祭阵,成了。
而在彼岸,丁欢与百合同时感应到了这股波动。
“他们做到了。”百合泪流满面。
“所以,轮到我们了。”丁欢握住她的手,抬头望向那块完整的星图。
他们并肩走向星图,将其嵌入青铜巨门顶端的凹槽。
轰??!
整片银海沸腾,时空扭曲折叠。那扇被称为“勿归”的门,第一次向内开启。
门后,并非终点,而是一条笔直延伸至无限的铁轨。轨道两侧,竖立着无数墓碑,每一块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寂穹、夜沙、莫无忌、蓝小布、文善、黯霆……
以及,丁欢。
“这是……我们的未来之墓?”百合颤声问。
“不。”丁欢摇头,“这是过去的坟茔。而现在,我们要走的,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轨道。”
他们踏上铁轨,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银海重归平静。
但在浩瀚世界中,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已然降临。
天空裂开,不是枯黄,也不是金光,而是一种纯粹的“空白”。那种空白吞噬色彩、法则、因果,所过之处,一切都被还原为最初的状态。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通失效了,法宝失去了灵性,甚至连“修炼”这个概念都在脑海中逐渐模糊。
然而,有些人笑了。
那些曾在绝境中质疑过命运的人,那些不甘心做棋子的人,那些即使失去一切仍不肯低头的人??他们在空白中看到了希望。
因为当规则不再,枷锁也就不存在了。
数十年后,第一块脱离母炉影响的星陆出现。它漂浮在虚空边缘,没有灵气,没有大道,却孕育出了全新的生命形态。它们不修仙,不问道,只是单纯地“活着”。
又过了百年,九座荒芜星球自发形成了某种神秘阵列,每逢特定时刻,便会共鸣出一段旋律。那旋律无形无质,却让听到之人内心清明,仿佛想起了某个遥远的约定。
再后来,有人在虚葬海眼深处挖出了一块石碑。碑上无字,唯有九个掌印,深深嵌入岩石之中。触摸者会听见九道不同的声音,分别说着同一句话:
“我们曾一起,走向门外。”
而那条铁轨,至今仍在延伸。
没有人知道它通往何处。
或许,它本就不为抵达,只为证明??
纵使宇宙终将归零,仍有生灵愿以自身为薪,点燃一缕不灭之火。
风起了。
吹过废墟,吹过新生的绿芽,吹过孩童口中哼唱的陌生歌谣。
那歌声稚嫩,却坚定:
“神话之后,仍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