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彭端淑: 丹棱清风里的文脉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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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翠龙山的雾与砚台里的月光
蜀地的山,多半带着股湿润的灵气。丹棱的翠龙山尤其如此,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裹在雾里,像位藏着心事的老者,把千言万语都锁在云蒸霞蔚里。山坳里的紫云寺,飞檐上的铜铃被雾打湿了,响声也变得沉缓,像在数着寺里的晨昏——那是康熙末年的光景,几个少年的脚步声,正踩着露水,从佛堂旁的偏室里漫出来。
彭端淑那时不过十二三岁,身量还没长开,裹着件洗得发灰的粗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他和哥哥彭端洪、弟弟彭肇洙、彭遵泗挤在一张旧案前,案上摊着泛黄的纸卷,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冷光。寺里的香火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成了少年们最熟悉的味道。他们在这儿一住就是五六年,除了父亲彭珣按月来送米粮和书册,几乎与世隔绝。
清晨天刚蒙蒙亮,寺里的和尚还没敲响早课的钟,偏室的窗纸就透出了微光。彭端淑总是第一个坐起来,摸黑摸到砚台,往里面倒些山泉水,拿起墨锭慢慢磨。墨锭是普通的松烟墨,在砚台里转着圈,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磨着磨着,窗外的天色由青转白,雾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纸上,洇出淡淡的水痕。他呵口气搓搓冻红的手,继续在纸上写——有时是《论语》的章句,有时是自己凑的诗,字里行间还带着孩童的生涩,却已有了股不肯将就的执拗。
弟弟彭肇洙性子活泛些,写着写着就走神,盯着窗外的竹影发呆。彭端淑会悄悄用胳膊肘碰他一下,眼神里带着“莫偷懒”的提醒。哥哥彭端洪最是沉稳,埋着头一笔一划地抄经,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寺里的木鱼声还要规律。几个少年偶尔也会争执,为“学而时习之”的注解争得面红耳赤,或是为一句诗的平仄吵到佛堂的和尚来看究竟。但多数时候,偏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和山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像一首被时光拉长的歌。
父亲彭珣来送东西时,从不在寺里多待。他总是站在廊下,隔着窗纸喊一声“力学毋弃”,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静水里,在少年们心里荡开圈圈涟漪。彭珣是当地有名的饱学之士,虽没做过官,却把“实学”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有次他见彭端淑的文章里用了些华丽的辞藻,当即把纸揉了,指着院里的竹子说:“你看这竹,一节是一节的实,哪有半分虚浮?做文章若学那墙头花,开得再艳,风一吹就落了。”
外祖父王庭诏来得勤些。这位夹江进士晚年隐居乡里,最爱往紫云寺跑,一来就拉着彭端淑讲经论史。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捏着毛笔却稳得很,在纸上写“崇实黜浮”四个字,笔锋如刀削斧凿,墨色深得像要透纸而出。“做学问不是给人看的,是给自己安身立命的。”老先生说着,往彭端淑手里塞块麦芽糖,“甜要从苦里熬出来,学问也一样。”
合江的董新策进士那次到访,纯属偶然。他本是来丹棱游山,路过紫云寺想讨碗水喝,却被偏室飘出的墨香勾了脚。寺里的小和尚说“是几个娃娃在读书”,他原没放在心上,直到看见墙角堆着的废稿。有一页上写着“蜀中山水奇,奇在骨而非皮”,字迹虽稚嫩,却透着股通透的见识。董新策惊得直拍大腿,当即让小和尚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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