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蜀道驼铃:三线建设者的山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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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的金沙江畔,暑气把空气烤得发黏,连风都带着股硫磺味。周德山和工友们住在油毛毡棚里,棚顶被晒得发烫,中午时分能煎熟鸡蛋,晚上躺进去,像钻进蒸笼。他的锛子成了宝贝,白天凿矿石,钢口与岩石撞击的"叮当"声在山谷里回荡;晚上给工友们修木箱、做扁担,木花落在满是老茧的手掌上,像撒了把碎雪。
"周师傅,帮俺修修这木勺。"陕西来的王铁匠举着个裂了缝的木勺,勺柄上刻着"陕"字,是他婆娘的手艺。周德山接过,用楠木边角料补好裂缝,还在柄上刻了朵芙蓉花,花瓣用凿子剔得薄薄的,能透光,"咱四川的花,刻上,就当给你添个伴"。王铁匠笑出满脸褶子,从怀里掏出个麦饼:"俺婆娘烙的,掺了玉米粉,就着你的腌菜吃,香得很。"
王铁匠的右胳膊比左胳膊粗一圈,抡大锤练的。他总说自己是"打铁的命",却在周德山生病时,蹲在棚外给他熬姜汤,用的是自己吃饭的搪瓷缸,"咱工人阶级,不分陕西四川,都是兄弟"。有次周德山凿石头时被飞石砸中腿,是王铁匠背着他走了三里山路,到临时诊所包扎,背上的汗把周德山的工装浸透了,像刚从金沙江里捞出来。
油毛毡棚外,女人们在石头上捶衣裳,棒槌敲打着粗布工装,"砰砰"声惊飞了江边的水鸟。王桂芝总把丈夫的工装单独洗,说"他凿石头费衣服,得轻点捶"。她的手泡得发白,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却在衣襟上绣着攀枝花,针脚密密匝匝,"这花虽不如咱四川的芙蓉艳,可在这儿扎根,就是好样的"。
周建国跟着父亲学凿石头,手上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后来长成了硬茧,比父亲的还厚。有次炸山时,他没注意到头顶松动的石块,是父亲推开了他,自己的胳膊被划了道深口子,血顺着袖管往下淌,染红了半块矿石。周德山用腌菜坛里的盐水给伤口消毒,疼得龇牙咧嘴,却笑着说:"这点伤算啥?咱四川人,骨头比石头硬。"
夜里躺在棚里,听着金沙江的涛声,周德山总给儿子讲乐山的事:"咱后院的黄桷树,现在该落叶子了,你娘总说叶子落了,根才扎得深。"他掏出那片黄桷树叶,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看,叶片上的纹路被指腹磨得发亮,"等铁路通了,咱就把这叶子种在攀枝花,让它长出新枝桠,告诉后人咱来过"。
1970年成昆铁路通车那天,周德山握着锛子站在隧道口,看着火车头喷着白烟钻进来,突然红了眼眶。他凿的那块石头被嵌在隧道壁上,上面刻着"蜀"字,笔画里还留着他故意凿出的小缺口,像乐山话里的语气词,带着股亲切劲儿。旁边是王铁匠用钢钎凿的"陕"字,笔画刚硬,像他抡大锤的力道——两个字肩并肩,像两个跨山越水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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