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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丧车在死亡的气息中艰难西行。沙丘行宫那被鲍鱼掩盖的腐朽秘密,如同跗骨之蛆,在第五次“巡狩”归途的颠簸与酷暑中加速溃烂。车驾碾过邯郸郡焦枯的土地,终于抵达了黄河之畔的平原津(今山东平原县西南)。时值盛夏,持续的高温与干旱如同天罚,将广袤的华北平原炙烤得如同巨大的火炉。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轮惨白的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燥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滚烫的砂砾,灼烧着肺腑。
黄河,这条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母亲河,此刻却显露出狰狞的面目。持续的干旱使得河道水位骤降,大片河床裸露出来,龟裂成无数道深不见底的、如同巨大伤口的缝隙。裸露的河床上,淤泥板结成灰白色的硬壳,散发着浓烈的、混合着水腥、鱼尸腐烂和淤泥深处沼气蒸腾的恶臭。浑浊的河水如同粘稠的黄汤,在狭窄的主河道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卷着枯枝败叶、溺死的牲畜,甚至偶尔可见肿胀的人尸,在烈日下无声地膨胀、腐败。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腻的泡沫,在死寂中缓缓破裂。整个渡口区域,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象征着死亡与衰败的浓烈气息。
庞大的御驾车队被迫在渡口外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扎营。车马停滞,更添闷热。玄色龙旗低垂,纹丝不动,如同失去了生命的黑色丧幡。虎贲锐士们盔甲下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又烤干,析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个个神情疲惫,眼神麻木。那无处不在的、从核心御辇中顽强渗透出来的混合恶臭(香料、鲍鱼与尸腐),与渡口本身的腐败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嗅觉地狱,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丞相李斯站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望着下方如同巨大伤疤般的黄河故道和浑浊的死水,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手中紧攥着一卷来自咸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竹简边缘几乎要被他的指力捏碎。军报的内容触目惊心:章邯于戏水西岸血战旬月,虽暂时遏制了周文叛军前锋,但刑徒军伤亡惨重,粮草军械告罄!陈胜主力正源源不断涌向函谷!更可怕的是,吴中传来急报——项梁、项羽叔侄于会稽郡起兵!斩杀郡守殷通,啸聚江东子弟数千,打出“楚”字大旗,公然反秦!“大楚兴,陈胜王”的童谣已如燎原野火,席卷东南!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李斯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巨鹿陨石上的谶语和那响彻东南的童谣,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帝国的烽火,已从大泽乡的微末星火,烧成了吞噬半壁江山的燎原烈焰!而他,帝国的丞相,却推着一具加速腐烂的帝王尸体,困在这散发着恶臭的黄河渡口!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历史洪流抛弃的荒谬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二、丹毒焚身**
御辇之内,温度比外面更加酷烈。冰块早已在持续的酷暑中消耗殆尽,仅存的香料在香炉中徒劳地燃烧着,散发出浓烈到刺鼻的异香,却丝毫无法掩盖那汹涌澎湃的尸腐恶臭,反而与之混合成一种更加诡异、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
赵高蜷缩在车厢最远离尸榻的角落,脸上覆盖的厚厚香脂已被汗水冲刷得斑驳陆离,露出底下异常苍白的皮肤。他微闭着眼,极力压制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恶臭无孔不入,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抚摸着他的皮肤,钻入他的鼻腔,直抵灵魂深处。他感觉自己正和这具腐烂的帝王尸体一起,被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拖入地狱的深渊。唯有想到咸阳宫那近在咫尺的、属于他的权力宝座,才能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恐惧与疯狂。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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