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老八我的生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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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代设备下个月就到。"生产科的逄经理下午开会时说。我盯着会议室墙上的生产进度表,脑子里却想着车间角落那台第一代颗粒机。
它现在像个退休的老人,安静地蹲在那里,身上落满了灰。我写过十几首关于它的诗,其中一首还登在了厂报上,虽然被编辑删改得面目全非。
记得那天全厂人都传阅着那张报纸,工段长拍着我的背说:"没想到咱们厂还藏着个文化人。"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拍得我后背火辣辣地疼。
女儿上了大学,妻子的病情也稳定了些,我总算能在夜里挤出点时间。
第一首诗写在领料单的背面,是关于那台颗粒机的:"钢铁的牙齿啃噬着黑夜/每道刻痕里都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写完读了三遍,眼眶突然热了——这台颗粒机,还是我进厂那年安装的,如今市场上已经出现第八代设备了。
它的齿轮间卡着二十年的棉絮与尘埃,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某个工人的失误或疲惫。有时候我会把耳朵贴在它温热的机身上,听里面齿轮咬合的声音,像在听一个老朋友的絮语。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厂区的路灯在秋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像一个个漂浮的梦境。远处,夜班工人三三两两走向宿舍,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行行没有标点的诗。
更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在雾中模糊成一片彩色光晕,像是另一个世界。我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雾,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个"诗"字,又迅速擦掉。
回到桌前,我继续写道:"齿轮咬合着时光/润滑油里浸泡着/半生沉默"。
钢笔突然漏墨,一滴蓝黑色的泪渍在纸上洇开,像极了妻子确诊那天,我在医院走廊上看到的窗外那团乌云。
那天我蹲在楼梯间抽了半包烟,烟灰缸里堆满的烟蒂像一个个小小的墓碑。回到病房时,妻子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的苹果切片氧化成了褐色,像一块块生锈的金属。
铁皮柜最底层有个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我这些年写的诗。有些写在烟盒背面,有些写在报废的生产单上。
去年厂里搞改革,要求清理个人物品时,我死死抱着那个盒子,像护着最后一块阵地。厂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也许在他眼里,我这个勤勤恳恳干了二十年的副厂长,有权利保留一点无伤大雅的怪癖。
机器声突然停了,夜班班长在广播里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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