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偃师城。
深秋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扬起阵阵尘土。这座饱经战火的小城,此刻显得异常寂静,甚至带着一丝肃杀。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寒衣军士卒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过,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西校场,更是将这种压抑的氛围推到了顶点。
偌大的校场,空空荡荡。没有欢迎的仪仗,没有列队的士卒,甚至连一面旗帜都没有。唯有校场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案,两把椅子。案上,甚至连一杯茶水也无。
李密在王伯当和仅剩的十余名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亲卫簇拥下,如同走向刑场的囚徒,步履蹒跚地踏入校场。深秋的寒风穿透他单薄的锦袍,让他瑟瑟发抖,更显得他此刻的形单影只和凄凉。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林天生的身影,却只看到校场边缘如同石雕般肃立的数十名寒衣玄甲卫。他们沉默着,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李密和他残存的随从,带来刺骨的寒意。耻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李密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午时的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投下惨淡的光影。李密站在空旷的校场中央,忍受着寒风和四面八方无声的、充满蔑视的压力,如同被剥光了示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折磨压垮,羞愤欲绝想要转身逃离时——
“哒…哒…哒…”
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从校场入口处传来。
李密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林天生只带着两人,策马缓缓行来。他并未着甲,只是一身素净的深青色儒衫,外罩一件玄色大氅,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与他并辔而行的,是玄武部首杜衡,依旧是一副精明沉稳的账房先生模样,只是手中捧着一个厚实的紫檀木账簿。落后半个马位的,则是一个让李密瞳孔骤缩、瞬间激起滔天恨意与恐惧的身影——单雄信!他并未披甲,只着劲装,腰间挎着那柄曾挑落邴元真缨盔的长槊,神色冷峻,目光如电,毫不避讳地与李密对视,眼神中只有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