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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之下
听筒里传来的那两个字——“别怕。等我。”——像投入冰海的两块烙铁,瞬间蒸腾起灼热的白雾,短暂地驱散了灭顶的绝望。但仅仅是短暂。听筒挂断的忙音响起,冰冷的现实立刻裹挟着更深的寒意汹涌回卷。
冻结权限。暂停工作。泄密调查。问责程序。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套在我的脖颈上,越收越紧。工位上的电脑和手机彻底成了两块冰冷的废铁,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力。周围同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背上,带着探究、同情、畏惧,甚至幸灾乐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驱逐。
我像个被宣告了罪名的囚徒,在无数道目光的押解下,麻木地收拾着自己桌面上属于“林知知”这个编辑身份的一切——散落的笔,常用的笔记本,那盆小小的绿植……每一件物品被拿起,都像是在剥离一层皮肤。那本被压缩得面目全非的“城市新锐艺术家”专题策划书,安静地躺在抽屉最上层,像一具无声的控诉。我把它也塞进了纸箱。
没有辩解的机会。Sarah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像一堵拒绝沟通的高墙。所谓的“证据链完整,指向明确”,如同一道冰冷的铁幕,将我所有的申辩都隔绝在外。江屿的名字像幽灵般漂浮在这片死寂的空气里,操控着一切。
抱着那个装满了我“罪行”的纸箱,我低着头,脚步虚浮地穿过办公区。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镣铐。目光所及之处,同事们纷纷低下头,或者移开视线,生怕沾染上我的“晦气”。只有小夏,远远地站在她的工位旁,眼圈红红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投来一个充满担忧和无助的眼神。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我苍白失魂的脸。箱子里那本策划书的棱角硌着我的手臂,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冤屈和恐惧反复碾磨的荒芜。
走出杂志社大楼,午后的阳光刺眼得有些虚假。我抱着箱子,茫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巨大的喧嚣反而衬得内心一片死寂。无处可去。回家?那个冰冷的出租屋只会放大此刻的孤独和恐惧。去哪里?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如同暗影中滑出的猎豹,无声地停在了我面前。深色的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是陈默。
他换下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卫衣,穿着一件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粒纽扣,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额前的碎发依旧随意地垂落,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静依旧,却不再是角落里那个沉默的技术员,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无形重压的沉稳。像一座褪去了苔藓的冰山,露出了其下冷硬而坚实的本质。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伸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望向我,里面没有了茶水间时的冰冷和警惕,也没有了会议室的沉静专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吸纳所有风暴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无需言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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