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商丘城头,最后一抹昏黄的光线被远方蠕动的庞大黑云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锈铁器混杂着未散尽烟火的浊重味道。宫城深处,垂死的宋穆公艰难地靠在织锦凭几上,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喉间破碎的风箱音。他那浑浊的目光穿过层层跪伏的公卿,死死钉在阶下那个身披暗沉玄甲的大司马孔父嘉脸上。后者魁梧的身躯如同风蚀不倒的磐石,一双虎目赤红如血,燃着令人心悸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郜……我商丘西鄙之锁钥……已破……” 嘶哑的声音像钝刀刮过朽木,宋公的手指在锦被上痉挛般抓着,“郑、齐、鲁联军如同黑潮……寡人的城……如何守?”每一个字都像挤尽了肺里最后一丝气力。
孔父嘉猛地向前一步,沉重的甲胄撞击声如同闷雷炸响!他单膝重重砸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青筋暴跳:
“大王!守城是死守!坐困愁城亦是死!不如以攻代守!末将愿引本部精兵,沿睢水古道穿芒砀山阴!绕过郑贼主力,直插郑国腹地!夺他长葛!”他声音像烧红的铁块投入冷水般滚烫嘶哑,“那是郑贼粮秣命脉,更是郑氏宗庙根基所在!郑寤生老巢被掏,必魂飞胆裂,仓皇回救!届时大王亲率中军主力出城,尾随其后衔枚急追!首尾夹击——”孔父嘉抬起那只布满厚茧的巨掌,在虚空中狠狠一攥,骨节发出令人齿酸的咯咯声,“将郑寤生……连同他那十几万大军……一口全吞在这片宋疆沃土之上!”
话音未落,阶旁猛地传来一声断喝:“司马此计是催命符!”
司空华父督排众而出。他身披华贵文山锦袍,面皮白净,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灯影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紧紧锁住孔父嘉紧绷的后背。华父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黏腻冰冷的穿透力:
“芒砀古道崎岖如鬼域,数百里荒无人烟!孔司马此去,纵然侥幸摸到长葛城下,面对的亦是郑贼留守的坚城精兵!无异以卵击石!此刻我军精锐若再出城远袭,如同抽尽商丘这栋破屋仅剩的主梁椽柱!”他转向宋公,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惶恐,“郑兵之势已成虎狼吞天!唯有坚壁清野,死死守住都城每一道女墙箭垛!即刻遣使北去,泣血恳求卫国出兵相救!方是唯一稳妥保全之道!”
“华父督!”孔父嘉回头怒目圆瞪,牙关紧咬,“保全?缩在龟壳里,眼睁睁看着郑贼分食我宋疆,踏破我宗庙吗?!”他身上浓烈战场带回来的血腥戾气与暴怒一同炸开,整座大殿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够了!”宋公枯槁的手猛地从锦被中抽出,带着濒死的力量狠狠拍在榻沿!他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彻底湮灭的恐惧和对活命稻草的癫狂攥握,“孤意……已决!命孔卿……为帅!领睢水锐卒七千……即、即日出征!穿山……直捣长葛!孤……在商丘……等卿……断郑贼……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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