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兽暖炉吞吐的暗红炭火,在石碏手背沟壑纵横的皮肤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他的指腹缓慢而沉重地按压着黑檀案上那片温润莹洁的龟甲甲面。指甲边缘已然磨损圆钝,却仍能清晰感受到甲背深处岁月盘踞的苍劲纹理。室内檀香袅袅,如同缠缚着挥之不去的幽魂,将石碏花白鬓发的寒意裹得更深。每一次指尖的游移,都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审慎。他眼皮低垂,浑浊的眸光沉在龟甲幽暗的光泽里,声音如同朽木在风中断裂的回响,被巨大的沉郁压得低不可闻:

“君上,”气息凝滞了一瞬,“教子……当以义方,导之以正……若纵其野性,纳于邪径……”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一块坚硬的铅块,“州吁公子,刀剑为戏,桀骜难驯……此非…卫室之福啊……”

语未落尽,隔着重纱帷幔,一阵极其刺耳的“咯吱——吱——”声利刃般劈开了室内的死寂!是金属硬生生刮过坚固漆面!抬眼望去,只见州吁立于偏殿檐下,手中一柄寒气逼人的短剑正毫无顾忌地划过雕漆廊柱!剑锋之下,大块猩红如血的木屑裹着金粉暴雨般飞溅,散落阶前,在那片洒满月光的青石地面上铺开一片不祥的狼藉。石碏枯槁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几乎在龟甲坚硬光滑的甲背上划出微痕。而御座之上的卫庄公,却只是漠然转动手腕,几粒来自极东海域的温润玉贝,在他宽厚的指间流淌着海洋般诡谲的光泽,温吞地、无言地回应着老臣的谏语。

阶下静立的石厚,头颅垂得更低。垂落的宽袖之内,左手拇指却在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捻摩着箍在右手拇指上的那枚青玉韘(扳指)。玉质冰凉的触感紧贴指节内侧跳动的血脉。这精细之物,乃公子州吁今日午后亲手所赐,道是秋猎所得兕角的髓芯雕琢而成。玉韘内侧,新刻的“翊”字朱砂犹带未散的腥甜。石厚能感到后背两道目光,如实质的烧灼——那是父亲投来的,锐利而沉重的注视。他感到喉头发紧,胸口被无形的东西塞满,最终只换来他袖中更深的沉默。石碏凝视着儿子极力蜷缩却又无法真正隐藏起来的肩膀轮廓,最终,只能将那如铅如磐的重压化作一声几乎无法听闻的、沉入骨髓的叹息。

***

庭院深寂,暮色如浓墨晕染。石亭之上,仅一点孤烛颤巍巍地跳动,光晕被四面合拢的黑暗压得摇摇欲碎。州吁一掌重重拍在冰冷的石桌面!矮几上一尊雕犀青铜觞中的酒液应声泼出大半,浓稠的酒浆在石桌粗粝的纹理间蜿蜒爬行,弥漫开甜腻而腐烂的气息。

“共承父业?”州吁的声音像是砂石在锈蚀的铁锅里摩擦,眼中闪烁着被权欲灼烧的凶光,“他踞明堂玉玺,锦衣玉食!我呢?!”他一把揪住石厚的衣襟前衽,逼近的脸在昏暗烛光下扭曲变形,“伏阶称臣!如同一只……被链住的獒犬!”

石厚被他带得一个趔趄,袖中紧捻玉韘的拇指死死抵住骨节。一股冷气从尾椎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灼:“公子!郑伯杀弟之事……不啻昨日惊雷!”他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州吁燃烧的瞳孔,“他便是败在优柔!败在妄顾后患!才……才被兄长寻到了可乘之机,最终落得身首异处!血溅鄢野!尸骨未寒呐!”

石厚猛地将左手浸入石桌上泼洒的残酒中!冰冷的酒液刺得他指节一缩!沾满酒水的手指在冰冷滑腻的石面急划!冰冷的石桌被温酒浸染后呈现出诡异的半透——那沾着浓稠残酒的手指所划过之处,一道粗粝、暗褐的酒痕在石面上蜿蜒疾走,指向一个尖锐的终结!

指痕落定的刹那!

“君上——!”庭外骤然响起内侍近臣凄厉变调的尖嗓!“天子……天子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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