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了!亡了!”婆子指着宣德门方向,唾沫横飞,“黄榜都贴出来了!那西夏老王,还有他那些狗崽子王爷,全被岳元帅捆成粽子押回来了!灵州城破!兴庆府也破了!贺兰山都插上咱大宋的旗啦!”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嚎猛地从张王氏喉咙里迸出!

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抱着背上啼哭不止的孩子,软软瘫坐在油腻冰冷的泥地上!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着汗水和炉灰,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污浊的沟壑!

那泪水先是滚烫,随即变得冰凉刺骨!

“当家的…你听见了吗…西夏…西夏亡了啊——!”她死死搂着孩子,将脸埋进那带着奶腥与汗味的襁褓,放声恸哭!

哭声撕心裂肺,混杂着孩子受惊的尖锐啼哭,在这喧嚣的捷报声浪中,如同一根淬毒的针,刺破了沸腾的欢庆,扎出最深沉的血色悲怆!

七个月了!

从丈夫被剁成肉泥的血雨腥风,到抱着孩子千里赴京的血泪屈辱,再到这油布棚下日夜煎熬的苟延残喘…所有的恐惧、绝望、麻木,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大捷”彻底点燃,化为焚尽五脏六腑的悲火!

黄昏,慈济小院。

院门紧闭,隔绝了街市上依旧未散的喧嚣。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张王氏洗净了手脸,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素麻衣裙。

她将孩子安放在铺了厚褥的炕角,自己则默默走到屋角那张简陋的供桌前。

桌上没有神佛塑像,只供着一件折叠整齐、却浸透洗不净暗褐色血渍的葛布短衫——那是丈夫张骞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旁边,一盏小小的油灯被点燃,豆大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张王氏苍白而平静的脸。

她拈起三炷线香,就着灯焰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松柏的淡香。

“骞哥…”她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朝廷的捷报…你听见了吧?西夏…亡了。岳元帅…踏破了贺兰山…擒了那西夏老王…”她将香缓缓插入粗糙的陶制香炉,指尖拂过那冰冷的血衣,“害你的那些畜生…野利遇乞…被他们自己的主子砍了头…李仁孝…像条丧家狗一样逃去了阴山…也活不长了…”她顿了顿,眼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泪水冲刷后显露出的、近乎虚无的平静,“朝廷…给了抚恤…三百贯…还有…还有今日开封府送来的…商队兄弟们的…买命钱…”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件是那本深蓝色封皮、盖着朱红户部大印的银行存折。

另一件,是今日午后开封府衙役亲自送来的、一张以桑皮纸精印、盖满枢密院与开封府双印的“特赐凭引”。

凭引上墨迹清晰:

“兹有肃州商民张骞等二十七人,于靖康五年冬月,惨遭西夏贼酋屠戮于黑水城。今王师荡平西夏,血债已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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