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进昙没有应声,只是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朝服上绣着的仙鹤。
林家家主的衣裳,他穿了三十年。
三十年,足够一个婴儿长成壮年,也足够他将两江,乃至于朝堂变成自己的棋盘。
林进昙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请君入瓮,来者不善呐……”
“回航,绕道。”林进昙缓缓说道。
“是……”随从将所有劝阻的话咽下,回答得小心翼翼。
江水悠悠,天色渐明。
码头随着新一天的到来,也热闹起来,却没有人敢招惹这有诸多家兵把守的船舶。
林进昙下了船,穿过重重家兵,天还未亮。
轿前前,林三小姐林明珠垂首而立。十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听见脚步声,她立即行礼,姿态恭顺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父亲。"
林进昙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明珠的眼睛很美,杏眼含波,却深不见底。
“今日为何是你来接?林进昙问,拇指在她下巴上摩挲,力道渐渐加重。
林明珠睫毛轻颤:"女儿前段日子为族蒙羞,罪不可赦,能来接父亲之驾,是女儿恕罪之举。"
"你倒是坦诚。"林进昙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指,"回去好好备嫁,养好身子,下个月,入宫尚主。"
林明珠捏紧了袖中的手,她腹中那个三个月的婴孩,昨日才流干净。面上柔顺无比,轻声答道:“是,父亲。”
轿子出了码头,穿过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林进昙闭目养神,耳边是轿夫整齐的脚步声和街上渐起的喧哗。他喜欢这种声音,众生喧嚷,而他高高在上。
“先生,到了。"
林进昙整了整衣冠,迈出轿子。
朝阳初升,照在他仙鹤直裰上,周围的官员纷纷行书生礼。
他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不远处一个年轻官员身上。
“他可有另来书信?"他低声问随从官员。
“回先生,并无。京中近来风平浪静……除了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日来上朝,也是服下猛药……”
“说些我不知道的。”林进昙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被围着的男子,缓缓道。
随从官员顺着林进昙的眼神看过去,又看到那处的眼神已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连忙低下头避开又迫人的眼神,压低声答道:“昨日翰林院和六部对骂,后两方作诗,不少无知竖子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