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记事 三姐
靠窗的梨花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凝着层薄冰似的亮膜,旁边压着支狼毫笔,笔锋还沾着点未干的墨痕,仿佛前一刻刚有人搁下笔。案角蹲着只粗陶瓶,插着几枝风干的野菊,褐色的花瓣蜷成小卷,却仍透着股不肯蔫下去的倔劲。
最里头的竹榻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垫,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榻上织出方方正正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悠悠打转。整个屋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风穿过窗缝的声都放轻了,像怕惊扰了这份与世无争的安宁 —— 这分明就是三姐的模样,淡泊里藏着股不与世事纠缠的韧劲儿,连屋里的每样物件都沾着她的气息。
屋内最中央的乌木小茶桌泛着温润的暗光,桌面被经年的茶汤浸出一圈圈琥珀色的晕纹,像洇开的陈年旧事。桌旁背坐着的女子,一身淡黄色大炎常服洗得有些发白,领口绣着的缠枝莲纹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针脚里还卡着片没吹走的茶叶末。
她那把淡黄色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发尾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扫过颈侧时带起极轻的痒意。发间斜插的白玉簪沾着点茶雾凝成的水珠,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身后那条同色的龙尾正懒洋洋地搭在青砖地上,鳞片泛着半透明的珍珠光泽,尾尖偶尔轻轻一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簌簌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陈梦涵望着那抹背影,喉间突然发紧 —— 小时候总爱缠着三姐,看她用这条龙尾卷着紫砂茶罐,鳞片蹭过罐子发出细碎的 “咔啦” 声,尾尖还会偷偷勾过她的小手,把刚炒好的茶叶塞给她尝鲜。可此刻,那尾巴上的鳞片已褪去了幼时的嫩黄,在光线下透着沉静的温润,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光阴。
陈梦涵的靴底刚在青砖上碾出半道浅痕,还没等喉间的 “三姐” 滚到舌尖,一阵混着龙井清香的风突然从斜后方卷来。那风像只灵巧的手,指尖带着茶雾的湿润,轻轻推在门板上 ——“咔嗒” 一声脆响,屋门便严严实实地合上了,将廊下的光影与声息全关在了外头,连空气都仿佛瞬间凝住。
“回来了,就先坐下喝口茶吧。”
女子的声音从茶桌那头漫过来,像刚沏好的茶汤过喉,温温润润的,带着点熨帖人心的暖意。话音未落,她手腕轻轻一扬,袖口扫过茶盏的刹那,陈梦涵跟前的空气里突然泛起圈淡金色的光晕。光影散去时,一张乌木小茶桌已稳稳立在那儿,桌面的琥珀色茶痕与中央那张遥遥相对,连木纹里浸着的茶渍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脚边跟着 “噗” 地鼓起个草编蒲团,蓬松得像晒了整月的棉絮,边缘还沾着两根没摘净的枯草。陈梦涵刚要弯腰,一股轻柔却不容躲闪的力道已从肩头压来,像小时候犯错被三姐按在膝头罚抄家规,那力道里裹着三分不容置喙,七分藏不住的疼惜。她身不由己地往下沉,臀部刚碰到蒲团的瞬间,鼻尖就被一股滚烫的茶香撞得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