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西北,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蒙古王府。暮色如倾倒的浓墨,将起伏的草甸和远处灰蓝色的山峦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沙与寒意,门楣上悬挂的蒙汉双语匾额在门廊昏暗的灯笼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府内深处,一间极尽华贵的暖阁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包铜鎏金炭盆烧得正旺,热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烤羊油脂、昂贵香料、陈年马奶酒以及上等烟草的奢靡气味。
厚实的羊毛地毯吸尽了足音,墙上悬挂的巨幅唐卡在烛光下色彩浓艳得近乎妖异。
今晚的贵客,是“大盛魁”商行的东家,巴图。
他穿着簇新的深紫色蒙古锦缎长袍,外罩一件玄狐皮坎肩,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谦恭笑容,正双手捧着一只镶满宝石的银碗,向主位上的主人——达尔罕亲王敬酒。
“王爷,这碗酒,敬您福寿安康,牧群兴旺,子民安康!” 巴图的声音洪亮圆润,带着草原人特有的豪爽,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达尔罕亲王年约五旬,身材魁梧,保养得宜的脸上泛着红光,细长的眼睛半眯着,带着一丝慵懒的醉意。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旁边侍立的侍女立刻为他斟满金杯。“巴图东家客气了。你‘大盛魁’的商队,可是连接草原和内地的大动脉啊。来,同饮!”
两人仰头饮尽。辛辣醇厚的马奶酒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流。
酒过三巡,烤全羊的骨架被撤下,换上了精致的点心和瓜果。暖阁内的气氛更加热络,穿着鲜艳蒙古袍的乐师在角落弹奏着悠扬的马头琴,歌女吟唱着古老的草原长调。
几名作陪的王府官员和巴图带来的“伙计”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言语间充斥着对苏日条约后“东亚新秩序”的谄媚,对“皇军赫赫武功”的赞叹,以及对“日满亲善”、“蒙疆自治”美好前景的描绘。
巴图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冷得像冰。他借着敬酒的机会,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盖过了周遭的喧嚣,送入达尔罕亲王的耳中:
“王爷,草原上的雄鹰,目光锐利,洞察千里。如今这草原上的风,吹得可有些不对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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