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三通鼓建成候陷
夜阑人静,洛阳宫城深处烛火未熄。李善道独坐御书房,案前摊开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山川河流、郡县关隘皆以朱笔勾勒,红线纵横交错,似蛛网笼罩四海。他指尖轻点潼关所在,眸光幽深如井。窗外忽有风动,竹影摇曳间,一道黑影悄然落地,单膝跪伏于阶下。
“陛下。”那人低声道,声音沙哑却清晰,“秦敬嗣已克弘农西境三镇,百姓望风归附。屈突通闭关不出,然其部将已有私通我军者,不日可内应开城。”
李善道头也不抬:“李渊遣刘文静为使,意欲十城换建成,你可知朕当如何应之?”
黑衣人顿了顿:“若依常理,当趁机索地要盟,割取关中膏腴之地;然臣以为……陛下志不在城池。”
“说得不错。”李善道终于抬眼,唇角微扬,“建成乃李渊命脉所系,太子之尊,宗法正统。朕若杀之,则李唐上下同仇敌忾,反激其死战之心;若放之,则示弱于天下,诸侯将疑朕无能制敌。唯有??**留而不释,囚而不杀**,使其日夜悬心,令关中不得安宁。”
他站起身来,缓步踱至窗前,望着北方星野:“传旨给秦敬嗣:不必强攻潼关,只须围而不打,断其粮道,扰其斥候,令屈突通如困笼中兽。另命细作广布流言,就说李建成已在狱中写下血书,愿让位于李世民,只求保全性命……此书要传得满城皆知,尤须流入秦王府耳中。”
黑衣人凛然领命:“是。若李世民闻此讯,必生异心。兄弟相争,则唐室自乱。”
“正是。”李善道冷笑,“父子可以相疑,兄弟岂能同心?昔年杨广夺嫡,今日何尝不可再现于长安?朕不动一刀一卒,便可令其骨肉相残。”
话音未落,门外又有一宦官疾步入内,双手捧着一封黄绢密奏:“启禀陛下,陕县急报!薛万彻已于三日前班师回城,整军待命。另据查,俘虏任瑰在狱中绝食七日,拒不降服,然昨夜忽而进食,今晨亲书万言书,详述李渊起兵旧事,包括太原密谋、弑隋皇室诸王之事,尽数披露!并言‘愿以余生赎罪,助陛下廓清宇内’!”
李善道接过密奏,缓缓展开,目光逐行扫过,脸上不见惊诧,反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任瑰啊任瑰,你终究还是怕死了么?还是……看透了李唐气数已尽?”
他将奏书置于烛火之上,任其缓缓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不必呈堂审问,也不必公之于众。”他淡淡道,“将此人秘密送往渑池别院,好生供养,衣食无缺,但不得与外人接触。每隔五日,派一名老成宦官与其谈天说地,只聊旧事,不论政局。让他觉得,自己仍被重视,仍有价值。”
宦官不解:“陛下不加利用?”
“人心最忌逼迫。”李善道负手而立,“越是急于用他,他越会藏奸。如今让他安养,日久生惰,自然吐露真言。况且……”他眸光一闪,“朕要用的,不是他的嘴,而是他的存在。只要他还活着,在洛阳,在朕的掌控之中,李渊就永远睡不安稳。”
此时东方微白,晨钟初响。李善道并未就寝,反而下令备驾,亲往太庙祭祖。
百官闻讯惊愕不已??非节非祀,何故突谒太庙?
然而当銮驾抵达时,只见李善道一身素袍,手持三牲礼器,步履沉稳走入大殿。他在高祖灵位前焚香叩首,朗声祝祷:“孙儿李善道,承天命而继大统,诛暴逆,安黎庶,今已取陕虢,破唐军,擒太子,收降将。然天下未定,干戈未息,恳请列祖列宗庇佑,许我三年之内,平定关东,五年之中,混一九州!若有负此誓,愿受天罚,不得入宗庙!”
言罢再拜,三叩九拜,礼毕而出。
群臣默然相视,皆觉此君心志之坚,几近狂妄,却又不容置疑。
当日午时,刘文静率使团抵洛,入住鸿胪寺馆驿。翌日清晨,奉诏入宫觐见。
太极殿上,金碧辉煌,甲士林立。刘文静白衣持节,昂然步入,拜而不跪。
“唐使刘文静,奉天子命,致书于汉帝。”他朗声道,“我主仁厚,不忍骨肉分离,特以十城易太子归还,愿两国罢兵,重修旧好。此乃天道所向,亦苍生之福。”
李善道端坐龙椅,神色淡漠,听罢良久方开口:“刘公曾仕隋廷,后佐李渊,可谓历经三朝。你说‘天道’,那朕问你??当日晋阳起兵,是否假借勤王之名,实则谋反篡位?是否先斩代王侑,再逼炀帝禅让?是否暗遣刺客,毒杀蜀王秀、齐王?全家?”
刘文静脸色骤变:“这……此等无稽之谈,从何而来?”
“任瑰亲述,字字血书。”李善道冷冷道,“你若不信,朕可将其押至殿前对质。或者??”他忽然一笑,“你也曾参与其事,何必装聋作哑?”
刘文静浑身一震,终低头不语。
李善道缓缓起身,走下丹墀,居高临下望着他:“你要朕放人?可以。但非十城,而是二十城??弘农、华阴、蓝田、商州、上洛、阌乡、湖城、新安、宜阳、永宁、渑池、河南、巩县、荥阳、中牟、开封、尉氏、鄢陵、许昌、郾城。此外,还需献上尉迟恭铁骑名册、幽州军屯图、潼关布防图,并削去李建成太子之位,改立李世民为储君,昭告天下。”
刘文静骇然抬头:“这……这分明是要亡我社稷!”
“那你便回去告诉李渊。”李善道转身归座,语气平静却不容抗拒,“要么,举国来降;要么,等着朕亲提大军,踏破长安。至于李建成……”他轻轻挥手,“带上来。”
两名铁甲武士推入一人,披发垢面,身着囚衣,正是昔日尊贵无匹的唐太子。他双目失神,面容憔悴,见到刘文静竟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刘文静悲从中来,扑通跪倒:“殿下!您受苦了!”
李建成苦笑一声:“我……我没死,已是万幸。刘公,莫再求了……李善道根本不想谈和,他要的是灭我宗庙,毁我江山……”
李善道冷眼旁观,忽而笑道:“建成尚存一息,足见朕之仁德。尔等若执意顽抗,下次相见,便是尸首两分。”
退朝之后,刘文静踉跄而出,面如死灰。当晚便遣快马飞报长安:“汉帝非人臣也,其志在天下,其心如铁石,不可理喻!且已策反我内部,恐秦王府已有异动,请速决断!”
长安震动。
太极殿再度聚议,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房玄龄也难掩焦虑:“陛下,若不速决,恐内外俱崩。今薛万彻屯兵陕县,秦敬嗣压境弘农,李善道亲巡渑池,三路大军随时可合围潼关。而我军新败,士气低迷,百姓怨战,再耗下去,只怕不待敌至,关中已自乱。”
长孙无忌咬牙道:“不如暂弃建成,以保社稷。待日后重整旗鼓,再图复仇。”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李渊怒拍御案:“住口!建成乃我嫡长子,承统之人,岂能弃之不顾?尔等皆忘祖宗礼法乎!”
“礼法?”魏征突然出列,声如洪钟,“礼法为何而设?为安天下也!今贼兵压境,社稷危殆,若因一人之故而致万民涂炭,是舍本逐末!昔楚庄王绝缨之会,尚能忍辱以安群臣;汉高祖被困荥阳,亦不惜伪降以延生机。陛下若真重社稷,便该忍一时之痛,换长远之安!”
李渊怔住,久久不语。
殿外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将至。
最终,李渊颓然坐下,挥袖道:“传旨……召李世民入宫议事。”
消息传出,秦王府内外戒备森严。李世民接诏后沉默良久,方披甲登车,直赴皇宫。
他心中清楚,这一夜,或将决定大唐未来的走向。
与此同时,陕县城中,薛万彻正在校场点阅新编部队。三千降卒经数日甄别,择其精壮千余人补入各营,其余发放路引遣散。更有数百工匠被集中起来,昼夜赶制床弩、冲车、投石机,准备下一阶段攻城之需。
郭孝恪前来禀报:“总管,斥候回报,潼关方向近日频繁调动兵马,似有突围迹象。另据探,屈突通已派人秘密联络李世民,信使途中被我截获,搜出密函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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