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张桃符眺惊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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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陕县,泥土松软,草木含露。晨光初透云层,洒在城头残破的旌旗上,那“汉”字虽已褪色,却依旧猎猎招展。城外北原,战后三日,尸首早已收敛,血迹被雨水冲刷成淡红溪流,渗入黄土深处。然空气中仍弥漫着铁锈与腐草混合的气息,那是战争留下的无声烙印。
薛万彻立于县衙正堂前阶,披甲未卸,腰间佩剑垂地。他望着远处缓缓开启的城门,一队衣衫褴褛的老卒正抬着棺木出城??那是昨夜新殓的阵亡将士,其中便有张桃符提及的老兵王三郎。棺前无鼓乐,仅有一面旧鼓由一名少年敲击,节奏缓慢如心跳,每一下都似叩在人心之上。
郭孝恪缓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神色凝重。“总管,”他低声说道,“这是昨夜整理出的战损名录。此役我军阵亡一千三百七十二人,重伤四百余人,轻伤者逾两千。唐军降卒中亦有八百余伤病,需即刻安置医治。”
薛万彻接过竹简,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久久不语。良久,才道:“一个名字,便是一条命。这些人都曾为国舍身,不可轻忽。”他抬头望向郭孝恪,“忠烈祠选址可定了?”
“已定。”郭孝恪指向城西一片高地,“背靠崤山余脉,面朝黄河故道,视野开阔,风水极佳。工匠今晨已动工,三月内可成。”
薛万彻点头:“好。告诉他们,不必奢华,唯求庄严肃穆。碑石要坚,字体要深,风吹雨打千年,也得让人看得清楚。”
话音未落,张士贵大步走来,肩上还挂着昨日庆功宴上的红绸,脸上酒意未消,却掩不住眼底疲惫。“总管、郭公!”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俺刚从伤营回来。那些弟兄们听说要建忠烈祠,个个拍床叫好!有个断了腿的小校说:‘只要名字能刻上去,死也甘心!’”
薛万彻听罢,眼中微润,强忍情绪,只道:“他们值得。”
张士贵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李建成那边,如何处置?关在地牢三日了,一口饭不吃,一句话不说,整日对着墙坐,像个泥塑的。”
郭孝恪轻摇羽扇,淡淡道:“此人非寻常俘将。他是太子,是李渊亲子,更是唐室正统象征。杀之,则激其全国死战;放之,则前功尽弃;囚之,则耗粮费兵,且恐生变。”
薛万彻冷声道:“他若肯降,倒可活命。但此人骨子里傲得很,怕是不会低头。”
正说着,副将匆匆奔来:“报??洛阳急使到!携圣上亲诏!”
众人肃然列队。片刻后,一骑飞驰入城,使者滚鞍下马,手捧黄绢诏书,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万彻等剿逆有功,克敌制胜,生擒伪太子李建成,实乃社稷之柱石也。特加封薛万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金五百斤、帛三千匹;张士贵授左骁卫大将军,食邑二千户;郭孝恪拜兵部尚书,参知政事,赐宅一区;张桃符迁陕州刺史,兼安抚使,掌一方军政。另敕令:李建成押解洛阳,沿途严加看守,不得损其性命,亦不得使其与外人通语。其余诸事,待朕亲裁!钦此!”
宣毕,满堂肃静。
张士贵咧嘴一笑:“嘿,这回真成大将军了。”随即又挠头道,“可这‘开府仪同三司’是个啥官儿?比总管还大?”
众人哄笑,气氛稍缓。
唯有薛万彻神色不动,接过诏书细看半晌,忽而问道:“使者,陛下可另有口谕?”
使者点头:“有。陛下言:‘胜而不骄,方能持久。今虽破敌主力,然关中未平,潼关未下,天下犹在刀锋之上。望卿等慎终如始,勿以小胜而懈怠。’”
薛万彻躬身再拜:“臣必谨遵圣训。”
送走使者,郭孝恪轻叹一声:“陛下目光如炬。此刻我们庆功,长安却已在筹谋反扑。李渊失子,必怒极发兵。我料不出半月,关中必有大军东出。”
张士贵哼了一声:“来便来!上次一万八千人不够打,这次给他两万、三万!看谁耗得过谁!”
郭孝恪摇头:“非是兵力不足,而是粮道堪忧。我军深入敌境,补给全赖洛阳转运。若唐军断我粮道于渑池或新安,我军立陷绝境。”
薛万彻踱步沉思,忽问:“虢州情况如何?”
“尚未攻克。”郭孝恪展开地图,“虢州刺史独孤怀恩据城坚守,城中有粮万余石,兵五千,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若我军贸然西进,恐被陕县、虢州两面夹击。”
“那就先取虢州。”薛万彻斩钉截铁,“潼关一日不破,我军便无法直逼关中。而欲夺潼关,必先控虢州。传令下去:休整期缩短为两日,第三日誓师,兵发虢州!”
张士贵摩拳擦掌:“好!俺早想会会这个独孤怀恩!听说他也是个硬骨头。”
郭孝恪却道:“此人不同寻常。其祖为西魏八柱国之一,家世显赫,素有忠名。若强攻,伤亡必重;若劝降,或可化敌为友。”
薛万彻沉吟片刻:“既如此,先礼后兵。修书一封,晓以利害,许其归顺后仍居原职,保全阖城百姓性命。若其不从,再动刀兵不迟。”
当夜,书信用八百里快马送出。同时,薛万彻下令全军备战:征调民夫五百,修缮道路;令工兵赶制云梯、冲车;骑兵日夜操练穿插战术;步卒轮番演练方阵推进。整个陕县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在寂静中积蓄力量。
第二日清晨,薛万彻亲自前往伤营巡视。
营中数十帐连绵,哀声隐隐。医者穿梭其间,煎药换药,忙得脚不沾地。薛万彻逐一走入帐篷,握住每一个还能说话的伤卒之手,问其姓名、籍贯、家中几口人。有人泣不成声,有人强撑起身行礼,更有人嘶吼道:“总管!俺还能打仗!别丢下俺!”
薛万彻眼眶泛红,却始终挺直脊梁,一一应诺:“不会丢下你们一人。活着的,养你们一辈子;死了的,供你们千秋香火。”
至最后一帐,见一名年轻士兵断去右臂,正默默擦拭残肢包扎处。薛万彻驻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总管……小的叫李二牛,弘农人。”
“家里还有谁?”
“娘去年饿死了,爹在给大户扛活,妹妹……卖给了洛阳商人。”他声音低哑,却不带哭腔。
薛万彻默然良久,取出腰间玉佩,塞入其手中:“这是我母亲遗物。今日赠你。日后若有用处,可持此物赴洛阳军府,自有人照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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